系统空间，主殿。
由银白的奇异金属组构而成的殿堂中，生生不息的蓝色数据流遵循着某种规律，四处穿梭，“0”和“1”的字符涌动其中，无声而壮丽。
任是谁来，也会不自觉地在这般恢宏的场面下屏息凝神，心生敬畏。
一切本该如此。
然而，在大厅正中——
体型硕大的鹦鹉、漆黑可怖的异形、娇小玲珑的奶牛猫……各种形态的生物围成一圈，统一身穿黑白相间的工作制服，吃着零食唠着嗑儿，好不惬意。
越读推开门时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，仿佛目睹大型员工偷懒现场。
她面不改色，径直走向偷闲的客服员工们。
只见一只鹦鹉忽然抬起头，急慌慌地小声叫：“诸位，有个统来啦！”
霎时间，这些形态各异的生物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散开，在各自的工位上正襟危坐。
越读走上前时，只当自己什么都没看见，向客服们微笑着点头：“你们好。”
鹦鹉离她最近，当即点开光屏，殷勤道：“你好，客服K竭诚为你服务，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？”
“我是系统0996号，来申请系统任务执行资格。”越读说。
客服K说：“申请已接收，请稍候。”
鹦鹉五彩斑斓的翅膀尖在银蓝色光屏上点来点去。
片刻后，它黑溜溜的双眼忽然空洞，鸟喙一张，发出冰冷的机械音：
“叮——0996号系统基本信息库已解锁，即刻开始信息核对。”
“姓名？”
“越读。”
“回收自？”
“137号银河系小世界。”
“回收前种族形态？”
“人形。”
“是否已通过系统培训课程？”
“是的。”
“培训时长？”
“七天。”
“培训成绩？”
“……A+。”
一大串枯燥而繁杂的提问之后，终于轮到最后一个问题：
“是否已做好跨世界任务执行准备？”
短暂的沉默后，越读轻声答道：
“是。”
“信息完全吻合，0996号系统基本信息重新录入完毕，批准编入任务序列。”
客服K用男女莫辨的机械音说，结束了对即将执行任务的系统那漫长的例行询问。
工作状态的客服，尾音会统一轻微上扬，音色、音调、响度以及情感成分都经过精密计算，是最能引起倾听者好感的语调。
作为倾听者兼回答者的越读轻轻点头，温和道：“多谢，K小姐。”
客服K顿了顿，将机械音换成略尖细的鹦鹉本音，腼腆道：“不客气，这是我的工作。恭喜你取得任务执行资格，请加油。”
说完，她拍了拍翅膀以示鼓励：“啪啪啪。”
其他几个空闲的客服也纷纷放下零食饮料，认真地鼓掌／鼓鳍／鼓爪／鼓触手，庆祝一个合格任务系统的诞生。
一只黑白花猫客服忽然想起什么，提醒客服K：“别拍翅膀了，先给她身份烙印呀。”
客服K恍然：“对，烙印……请0996号系统抬手。”
越读笑了笑，照她说的做了。
一串蓝色数据从客服K的光屏中浮现出来，它绕着越读盘旋了几圈，最终落在她手腕上，变幻为黑色的七芒星印记。
这就是越读作为系统的“身份牌”。
客服K见身份证明已就位，再次转换成机械音，说道：“身份烙印完成，系统分组中，请稍候……”
“分组完毕，0996号系统编入反派觉醒计划，为该计划小组中第五名成员。”
“任务筛选中，请稍候……”
“任务筛选完毕，已派发资料包。请0996号系统做好准备，三小时零三分后出发前往任务地点：161号银河系小世界。”
越读接收任务资料包，用意识控制着解密压缩包，锁定数据，点开关键信息页。这一系列动作娴熟得好像她生来就是个系统，是一串数据，而不是人类。
当然，她也的确不算人就是了。
关键信息页的最上方，是任务世界的宿主——也就是越读未来战略性合作伙伴的信息。
越读大致看完，觉得有趣似的笑了笑，在心中默念这个人的名字。
祈酒。
言灵异能者，祈酒。
——————
越读第一次来到这里，是在七天前。
那时候她已经死了。
她曾经幻想过，死亡会是一场黑甜的梦境，她可以沉在寂静中，意识全无，再不会有人打扰。
然而越读死后模糊的意识，却落入某个纯白的无边空间里，漂泊许久……不知过了多少时日，又在这座恢宏大厅的庞大数据流中复生。
遂睁开眼，面前就是一只黑白花的猫，穿着小小的职业套裙，还打了领结。
这只黑白花坐在科技感十足的虚拟光屏后面，猫嘴微翘着说：“你好，我是隶属于系统空间的客服J。请问，你知道自己目前已死亡吗？”
这谁？
怎么一上来就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。
越读不着痕迹地稍作打量，冷静回答：“知道。”
黑白花在数据面板上点了点，又问：“哦，那你知道自己是个系统吗？”
当了二十三年人类的越读：“……”
这就触及到她的知识盲区了！
黑白花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，见怪不怪道：“欢迎0996号系统回归，请和同期回收系统一起前往培训部门进行系统课程学习。一旦通过课程考核，即可编入任务序列，参与执行任务。”
信息量略大，越读消化片刻，谨慎地问：“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任务吗？”
黑白花语气神秘，活像是在搞传销：“跨越各小世界，为伟大的主神而进行的伟大任务。”
越读：“……”
越读诚恳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我想了想，我可能不太适合执行任务。”
黑白花诱惑她：“完成任务就有福利哟，我们会安排你在原世界复活，重新和亲朋好友相见；只要一直工作下去，还有数不尽钱财物质作为奖励，包你成为统生赢家。”
越读微笑以对，说：“不用。”
利诱不成就威逼，黑白花板起猫脸：“没有利用价值的系统将会被格式化，清空意识！”
越读很平静：“嗯，那就格式化好了。”
黑白花：“……”
软硬不吃可还行！
多少年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统子了，愁得黑白花竖立的猫耳都蔫蔫地耷拉下来，只好低下头看0996号被回收前的生平资料。
最先看到的信息，就是0996号的死亡方式。
——嘶，有点狠。
黑白花看得心惊胆战，全身猫毛都要竖起来。难怪复活利诱和抹杀威胁都不管用，人家本来就冲着死来的，说不定还巴望着赶紧格式化嘞。
这可难办。
黑白花又仔仔细细扫描了一遍资料，目光在亲缘关系那一栏流连。
“这样吧，你好好配合我们的工作，我们就给你员工福利，复活你妹妹。”黑白花点了点光屏。“越好，对吧？多漂亮一小姑娘。”
这次，越读没有说话。
良久，她才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：“复活？”
黑白花：“是啊，完美的复活！意识和身体都是，保准满意。”
越读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反应鼓舞了它，黑白花颇为振奋，还想再说些什么推动推动，却倏的一顿。
就在它面前，名叫越读、编号0996的人形系统笑了起来。
这个笑容和方才礼节性的微笑完全不同，也说不出是什么意味，但足以让黑白花知道，它不用再煞费苦心地劝说什么了。
果然……
“我同意。”越读说。
黑白花欣喜：“那么，请签订合约。”
一串蓝色数据流从光屏中涌出，不过眨眼间就凝结为薄薄的白纸，印了满满的方块字，是越读的母语。
越读仔细看了两遍，没找到任何漏洞，只有一点——
“与我签订合约的是你们的主神。”
她秀气的眉峰微蹙，平淡地问：“既然是神，这份合约对它有约束力吗？”
黑白花讪讪地喵了一声，在它身旁，形态各异的客服们整齐划一地看过来，目光里是如出一辙的审视。
“主神，是不屑于毁约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