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被算计了的人,云亦久对此没什么感触。
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,忽然站起身,平淡开口:“司徒闻已陨落,司徒阙还在。我去寻他。”
越读一怔:“之前不是说……”
之前不是说要谨慎行动不能莽吗?
前面这么些时日的小心探寻,眼下终于有了结果,总不能功亏一篑了去。
“事到如今,我并不认为司徒家手里会有克制我之物。”云亦久实事求是地说。“我大约并非合格的长老,若他们对我不满,早该使出手段,叫我为宗门尽心。”
但司徒阙没有,不仅没有,还好吃好喝地供着她,以谦卑姿态恭敬以待。
一位渡劫尊者竟向他人伏低做小,这得是心有多大,才能在手中有威胁对方利器的情况下忍耐?
越读曾考虑过这方面,但出于审慎的原则,最终也选择了小心为上。
直到现在,她也还是秉持这个观点:“不排除司徒阙本身就擅于忍耐的可能,万一他就是觉得平时受点气没什么,手段必须压箱底藏好呢。”
看他几千年来不露丝毫端倪,就知道这人有多隐忍不发。
听越读蹙着眉分析,云亦久这会儿倒不急着走了。
她重新坐下,给越读倒了杯灵茶,又给自己倒了杯,悠悠地饮一口,方道:“你忘了,他们的法子应是来源于司徒楚。”
越读不解:“所以?”
“压制飞升,身连大阵,皆为司徒楚对她自身施展的法门,又怎会顾及那些阴私手段。”
“秋水剑尊本人还没从我的怀疑名单上撤下来,谁知会不会是祖孙合谋。”越读嘀咕。
话是这么说,尽管仍不大愿意让云亦久出面,越读对司徒家的警惕心也确实淡了些。
只是她还不松口,端起茶小口啜饮。
——又不是时间不充裕,若能稳妥,当然要尽量稳妥。
云亦久沉默片刻,认真道:“你不想给司徒点颜色看看?”
“想啊,早就想了。”越读不假思索。
“那正好。”
云亦久就用指节叩了下她的无双剑,剑身发出清越的鸣声,仿佛在宣告,如今就是该教训幕后黑手的时机了。
越读不上套:“想法和现实是两回事。”
云亦久:“修魔随心,压抑内心所愿会影响修行的。”
不揍司徒阙就会影响修炼?何等歪理,但这话是由云亦久说出来,就有种不容置疑的严肃感,仿佛天经地义。
虽然事实上越读修的并不是魔道功法吧……
越读摇了摇头,说:“你让我再想想。”
云亦久:“嗯。”
越读自个儿想了一阵。
或许阿久说得对,世间原本就不是尽善尽美,也无法尽善尽美,她曾经做下的每个决定,也并不都是十拿九稳的。
那为什么,她在云亦久这边就格外审慎小心,以至于显得有些畏首畏尾。
越读抬眼看去,见云亦久仍坐在那里端着茶杯,没在喝茶,而是用深黑瞳眸静望着她。
这么一瞧,越读心里就蓦地一软。
她是希望能尽量稳点,但宿主这个人啊,本来就万事我高兴,其他不重要,哪怕是相对单纯冷感的云亦久,内心其实也是这样想的。
若不是越读拦住,云亦久早就打上门去了,如今只是因为越读,她才能耐得住性子,待在无双殿里等消息回来。
越读想,这样真的适合云亦久吗。
她觉得自己是为阿久好,但事实上,这样的做法是不是最好的?如果目前无法确定哪条道路利多弊少,为何不选择能让宿主舒心的那一条?
当越读开始以这个角度思考时,她心中的天平就已经偏向云亦久的建议了。
最后,她叹了口气,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:“阿久说得有道理,是我魔障了。不过,还是先等一等,让我做些准备,好吗?”
云亦久应下:“好。”
这件事也算暂时告一段落,越读放松下来,想着该怎样做好准备才足以应对突发状况。
忽然,她想到另一件事。
之前就疑惑了许久的,但也没问,这会儿正好问出来:“阿久,你修的是何种剑诀?”
云亦久:“啊,独尊剑诀。”
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:“我还以为会叫无双剑诀什么的。”
云亦久淡定地:“从前教导我的长老也认为应叫它无双诀,说独尊诀听起来像魔修的追求。”
越读:“那你尊号无双……”
“独尊剑尊稍有些别扭。”云亦久说。
越读失笑,她心中的某个想法越发明晰,就颇有兴致地继续问:“这把剑不会是本名独尊剑吧?”
她指的就是佩在云亦久腰间的长剑。
“这倒不是,它一直叫无双。”云亦久顿了顿,“独尊也有,只是不常用到,就放在头顶了。”
云亦久有两把剑,一把是平时用的,名唤无双;一把是生死战时才会祭出的本命剑,名唤独尊,与她功法相契。
——也就是她发髻上插着的剑簪。
难怪那把小剑给人的感觉比无双剑还灵动几分。
越读按了按额角,无力道:“我发现,我对你修行上的了解实在太少了,你讲给我听吧,不用太具体。”
云亦久不太具体地讲了一遍。
无双剑尊所修的功法乃是自创,这一点越读也知道,但她不清楚的是,独尊剑诀在最初其实并不能算正统的仙道。
云亦久修炼的方式原本就很特别,其他修者想运转灵力收纳力量,就得靠打坐冥想等方式,可她不一样。
云亦久只要睡觉就行了,睡眠的同时灵力自动摄取,比旁人修行快得多。
这睡眠修炼法简直就是懒人标配啊!
当时那位长老震惊于她的修行速度,曾经试图研究出什么,最终也遗憾地放弃。
若只是这样,还不至于被划为非正统的范畴。
但那长老发现:云亦久运行的心法压根儿既不是他教的,也不是宗门里有记录的,是这寡言少语的小姑娘自创的。
自创功法是好事——如果《独尊剑诀》的存在原理不是那么像魔修功法的话。
仙修循天道,魔修随本心,长老看云亦久既没有按照天道运行的规律来,也不曾随心所欲放任心性,这就很难办了。
真要说起来,他觉得更偏魔道一些。
但好不容易发现的天才苗子,怎么也不能叫魔道抢去不是。
左右这自创功法观之神妙,冷清端正,何不就将它划为仙道法门?
长老将功法的名字由“独尊”改为“无双”,似乎并没有大的不,但名字的本质变了。
功法叫无双,铸剑也要打造一把对应的叫无双,尊号也是无双……无双无双无双,多有仙气的形容词,多适合仙道的剑修。
为了将云亦久牢牢绑在仙修这边,那长老也是煞费苦心。
越读叹为观止。
“所以,我是不是该叫你独尊尊?”
云亦久面无表情:“你喜欢这种称呼?若你喜欢,我是无所谓的。”
越读摆手:“不了不了。”
越读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,就说云亦久这人太随心好像哪里不对,敢情人家原本就偏魔修的心境,被尊为仙尊,纯粹是因为仙道不能没有她。
“那你想过入魔吗?”
云亦久道:“我之心法,非魔非仙,入魔是无法的,入仙亦不成。”
阵营随心选。
她问:“你觉得做魔修更好吗?”
潜台词:你说是,我就转阵营。
“那倒没有,你看起来像仙多些,硬说你是魔修还觉得别扭。”
“那便罢了。”云亦久安逸道。
今日的无双剑尊,也依然是“仙修”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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越读要做准备,必然是要做到所能控制范围内的最好,才能放心。
同时还要考虑后续。若现在就将司徒阙揪出来,将他们父子俩的所作所为大白于天下,那这之后的凌天剑门又会如何?
会想这些,还真不是因为越读喜欢管闲事。
她是私心想在这里待满十年的,但如果云亦久飞升,她的任务就算完成,会立刻被迫脱离千弘小世界。
与其匆匆忙忙地飞升说再见,还不如在确保一定能飞升的情况下,拖到最后时段再走。这样的话,凌天剑门的事就不能完全撒手不管。
“忽然觉得,还是多等些时日再动手好些。”
某日,云亦久若有所思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