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后的事情,越读其实不大清楚。
倒也不是那种遗忘的不清楚,而是因为太在意另一件事,而没把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的不清楚。
司徒阙的处置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,自从冷冰冰的“无解”二字压下来,越读就满心想着快些回无双殿去,快些研究司徒楚留下的东西。
只要有一丝一毫得出解法的可能,她便绝不会放弃。
不过,也不能放着司徒阙不管。
确认他再也挤不出有关秘法的信息之后,越读转头,微笑道:“诸位,可还有什么话想同他说?若是没有,本尊便不客气了。”
一名长老神色难看: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。”
越读说:“自然是有仇报仇,有怨报怨。”
数位尊者闻言,顿时诡异的一静,彼此交换眼神。
那名长老难以置信,当即转向云亦久:“尊上,晚辈知您对门主一脉有怨,可……”
可什么呢?凌天剑门离不开门主,该以大局为重?
这些都是长老心中所想,他却忽然说不出口了。
其实仔细想想,断人仙途无异于慢刀杀人,此仇不共戴天,若是被这般对待的是他自己,他又怎么可能心无芥蒂。
这种时候,别说是叫司徒阙魂飞魄散了,就算云亦久屠了司徒家满门也是合理发泄。
但长老与司徒阙相交数千年,早已成为挚友,就算知道对方铸成大错,也实在无法接受他将要魂飞魄散的结局。
而且,司徒他,本心的确为善啊。
“不如……不如尊上留他一命,让他以余生偿还罪过……”
“打住,”越读冷笑一声。“五长老,本尊理解你为他求情的意图,但这是阿久的因果,你还是莫要掺合吧。”
那五长老还要说什么,却被婆娑药尊制止了。
“别说了,”她声音很低,语气却极为坚定。“月濯说得对,这是司徒该受的,我等没有资格插手。”
“那便不管司徒了吗!”
婆娑药尊静默良久,叹道:“于情,我为司徒惋惜,但于理,他就该承担这恶果。”
对着木头傀儡,婆娑药尊闭上眼,深施一礼,便转身离去。
临走时她低声说:“月濯,对不住。”
在场的仙尊中,平日与司徒阙交好,受过他恩情的人不少。
他们或袖手旁观,或试图劝说,或落井下石。但真正上前拦在司徒阙面前的人却是没有。
越读:“话都说完了?”
司徒阙叫道:“你们都走罢!我死得其所,心甘情愿!”
这话就很有意思,只是越读懒得同他说,他就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人,没必要白费口舌。
在越读身旁,云亦久垂下眼,指尖亮起剑锋似的如雪微光。
对她而言,想要抹杀司徒阙的元神甚至都不需拔剑,一丝剑气便能达成目的。
“且慢!”
越读:“……”这又是谁。
只见慕星罗的师尊,也就是星河剑尊越众而出,双眼盯着木头傀儡,神色难辨。
“若论因果,该由本尊来了结他。”
越读:“如何说。”
“星罗为本尊弟子,依他所言,星罗也中了秘法,只是星罗如今修为尚浅,只要司徒阙飞升或陨落,秘法便能解开。”
越读想起原剧情线的情节。
为何慕星罗身上明明有秘法痕迹,却能顺利飞升,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被什么东西束缚过?
就是因为剧情中的司徒阙早已陨落,死于魔修之手,而他陨落时,慕星罗只到大乘期,束缚便自然而然消失了。
这也是为何她之前看到慕星罗的圆环是白色,云亦久的却是黑色。一个是尚未稳固,一个却固定许久,有所不同也是应当。
星河剑尊坚持要手刃司徒阙,越读看云亦久已经默默收回手,也就让开一步:“请。”
她有她的考量,毕竟真正暗算阿久的是司徒闻,司徒阙不过是现在唯一的知情人,按照因果关系,由阿久来杀灭他不是不可以,但仍有些牵强。
若让直接被害人慕星罗的师尊出马,因果就变得合理许多,不会因此影响到阿久。
苦主星河剑尊是个相貌清正的男子,他总是不苟言笑,古井无波,但对宗门的热忱不比旁人少。
正因如此,当听到星河剑尊那番话时,司徒阙整个木头都僵住了。
“星河,为何连你都——”
话音未落,便被星河剑斩为两截。
木头傀儡的上半身摔落在地,线条简单的眼睛最后动了一下,其中的光亮就彻底暗淡。
只有离他最近的越读才知道,星河剑尊在拔剑挥下的一瞬间,口中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话。
——“我视她如亲女。”
就在同一时刻。
不远处的一间静室中,慕星罗依然在修行,以她的感知,根本探查不到自己的肉身在发生怎样的变化。
那无声无息就将她与一座符阵连结的三只圆环,在这一天粉碎成光点,又迅速融入虚空。
星河剑尊干净利落的灭魂举动,让其他仙尊无话可说,毕竟人都死了,再争论这些还有什么必要?
徒劳无功罢了。
越读与云亦久一同离开。
越读是真的归心似箭,对秘法的研究一刻也不能拖。
回程的短暂途中,云亦久垂眸瞧着她,忽然说:“你还在不高兴。”顿了顿:“因为无解,还是因为司徒家的事?”
越读轻声道:“都有吧。前者还好,你别担心,那术法不会无解的,我定然能找出解法。”
语气很笃定,其实心里根本没底。
至于后者……
对司徒家,越读态度很复杂,她理智上知道唯一加害者已经死得不能再死,但还是难以释怀。
云亦久沉思片刻,左手捶右手:“果然怪他们,等我去灭了这一族,不费工夫的。”
有那么一瞬间,越读觉得这个提议还不错,但她很快就摇头:“这怎么行,无辜者不罪。”
“让你心情不佳,就不无辜。”
越读啼笑皆非,摇了摇头,心里有点暖还有点软。
她靠着云亦久一侧肩膀,轻轻闭上眼。
——————
回到无双殿后,两人便开始研究那秘法,只是在阵法方面,她们都是半吊子,一时半会儿也缺乏思路。
司徒阙死后,凌天剑门乱了一阵子。
越读之前还思考过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安定人心,但自从知道司徒父子对阿久出手就只是为了宗门之后,她就不想掺和进去了。
不迁怒凌天剑门,已经是越读理性占上风的表现,还帮他们安抚人心?
不可能。
左右再怎么乱,也没人敢乱到无双峰头上,就让他们闹吧。
无视的结果便是 ,新任门主自己过来上门拜访。
新门主自然不是司徒家人,她甚至并非出自宗门内有名望的家族,在这之前还名不见经传。
能在这种乱局中获得最终胜利,这女子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。
“无双尊上,渡月尊上,”新门主含笑施礼。“久闻二位大名,却一直无缘得见,如今终于得偿所愿了。”
这新门主是来谈合作的,简单来说就是,她请求云亦久在外露个面,表现出并未因为司徒阙而疏远宗门的意思。
至于回报——
“听说二位欲寻到解开某种符阵秘法的法门?”
“晚辈不才,正巧熟识一位隐世的符阵大师,他在阵法方面造诣颇深,擅长追本溯源,补全阵术。”
新门主表示,不管无双剑尊是否愿意露面,她都会请那位符阵大师前来,这是宗门对数千年飞升无望的云亦久的歉意。
在符阵大师的拆解式讲解下,越读极快地掌握了符阵要诀,开始试图解开护山大阵核心的符阵。
这项工程耗时三个月,当确认解法有效后,云亦久便将符阵原样封了回去。
“若此时我解开秘法,雷劫便会降临。”云亦久说。
雷劫降临后她会不得不飞升,但越读目前还是大乘期,只能留在千弘神州。
若独自一人前往仙界,还要在仙界等待道侣修有所成,飞升上来……那还不如继续借司徒楚的人阵连结留下,等越读境界差不多时再解开。
越读则是想拖到任务的最后期限再走。
两人一拍即合。
九年,从大乘到渡劫巅峰,越读可以说是创造了这个阶段修炼速度的纪录——上一个还是云亦久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