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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章:可窥一隅(1 / 1)

“笃笃”叩了两下门,听到一声“进”,孟得带云知迈入办公室内,对办公桌前老者恭敬道:“马咏主任,这位同学是大南沈教授推荐来参加新文学社培训的,早上刚到北京。”

云知规规矩矩先鞠了一躬:“主任好。”

马咏主任鬓角花白,虽年迈,脸膛看着气色挺好,先将桌上的书折了一下,盯过来几秒钟,反应慢一拍似的“噢哟”一声,“是一拂推荐的学生?”

在孟得示意下,云知将推荐信递上去,马主任抬了抬鼻梁上的细框眼镜,展开看了一眼,“你们校长有跟着一起来么?”

云知愣住,“……没有。”

“主任,她是沪澄的学生,跟着同学一起来的。”孟得将手头的学生报道簿拿上前:“您对一下,推荐信要是没问题,就在这里签个字。”

马主任仔细看过个人档案方才提笔,签过名后让云知先坐下,孟得看他要单独聊聊的架势,先带门而出。

这位马老教授是国学、哲学的名师,高足弟子遍布中国,云知有耳闻,此时独处难免局促。

“别紧张,小孟那边报过名了,我这里也不做额外考查。”马老和善地笑了笑,“之前是一拂开口,前日天看过他们寄来的文章,你在同龄里确实是出众的,文采比你父亲还好。”

云知微惊,“您认识我父亲?”

马老提起林赋约,眸中都带起笑意,“二十年前我在苏州昭文书斋教书,他就当过我的学生,后来他去东京留学,回来后任燕大最年轻的地质学教授,举荐信都是我写的。”

云知本来还疑惑他怎么晓得她是林赋约的女儿,听他叹道:“这么多年没他的消息,以为人不在国内,一拂同我说起赋约的女儿成了他的学生,我问过才知道……哎,若你爸爸当年肯留在北京执教,现在说不准就在我们学校当老师呢。”

语气中,有追忆,有感慨,有惋惜。

云知心念微动:“沈教授也做过您的学生么?”

马老摆手,“他要是我的学生,哪会三番五次的拒绝我的邀请。”

“那您和沈先生,还有我爸爸,你们是怎么……”

马老靠着椅背,缓缓道:“你父亲在日留学时就加入了同盟会,我是北方分会的会长,回国后就取得了联系,我就推荐他去燕京大学执教,此后他带了一支队伍到湖北支援,有一日,我收到他的来信,他同我说拉了个有为的年轻人入会,其中一个……就是一拂。”

“您是说沈先生是在湖北认识的我爸爸?”她脱口问。

马老微微颔首,“一拂是留美归来的,最初在轮渡上认识了一个同盟会同胞,那人不幸染病,他就帮着将那份重要的文献带到湖北,接手人正是你父亲。”

这段经历她从未听说过沈一拂提起过,几乎有些不可置信,“沈先生那么早,就认识我爸爸了?”

马老略微惊诧看了她一眼,“你应该听你爸爸说过才对啊。说起来,你爸爸身边也有两个挚友,在早稻田大学学物理,他们几个年轻人志趣相投,还仿着旧时梁山好汉那套磕头结拜,说起来一拂在当中还是最小的那个……欸,我这边有你爸爸当时寄来的照片,你等等。”

说着,双手撑着膝盖起身,步履蹒跚地踱到书柜前,一格一格翻开来找。

他寻的专注,没察觉云知满面的难以置信。

沈一拂加入过同盟会?这……这怎么可能呢?

“找到了,在这里。”马老从柜子上取下了一个相框,放到书桌上,“瞧瞧,认不认得出哪个是你父亲?”

林赋约的相貌很好认。

最左边那个身着黑色褂衫的就是。比祖父书房里那张大合照更成熟稳重些,而站在最右的沈一拂——身量高颀,眉目澄澈,梳着那时最兴的背头短发,正是琉璃亭那次他的模样。

照片陈旧,依旧能看得出四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眉目带笑,眼里仿佛都透着无限的希望,哪怕时隔多年,只需看一眼,也知他们相交甚笃,志同道合。

马老看她看得出神,坐回椅背上,道:“你翻翻看照片背后。”

她拆下相框,但看背面的钢笔苍劲有力写着一行字:革命流血,自吾辈始,前仆后继,信仰永续。

云知心念巨震。

“本来我不赞成你爸爸冲在前沿,嘱托他保重己身,方能将所学的知识蔚为国用,时值湖北各革命组织欲要起事,他在文学社和共进会中都有同窗,就义不容辞留下调停,之后就寄了一封信加上这张照片给我。”马老摇头失笑:“我啊,当时人在外地,急的团团转,也真是奈何不了他。”

她迫不及待地问:“之后呢?”

马老本只是追忆,看她神色不觉一愣,“你父母没同你说过?”

她捺低了声音,“我小时候在苏州老家那边,这些……我爸妈很少和我提。”

马老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为人父母,自不愿之女走上同一条路。同盟会分散后,我与你父亲就失去了联络,见到了你,想起第一次见你父亲,他也就这般大……”

一别后,流水十年间,故人已故。

“人老了,越早的事记得越清……”马老叹了一声,“我听说你父母是前阵子在一个小村庄里亡故的……”

“是意外,旱了一个多月,走水了,我从家里的水管里爬出来的。”祖父嘱托过多次,不论在什么人面前,都要一口咬定火灾只是意外。

马老活到这把岁数,小丫头脸上一点异色不是没看在眼里。他终究没有深究,只道:“好在你平安,你父亲也不算后继无人。”

云知将照片放回相框,起身朝马老恭恭敬敬鞠了一躬,“我会努力向学,带着我父亲的那份,不会令您失望的。”

她心底仍有许多谜团,但看马老眼眶微润,不敢再询。

直待跨出办公室,耳畔还有些“嗡嗡”的声响,分不清是耳鸣还是心颤。

马咏老教授一席话令她的心房几处空几处堵,一时不知从哪填从哪疏。

近日心中念念的前尘的因,竟以这样的方式得知了些许果。

云知转向身后红砖砌筑的红楼,周围的景致恍恍惚惚的晃过去,思绪逐渐变得清晰。

照片的时间是1910年3月,他们同年七月大婚,换而言之,沈一拂留美归来时就加入了同盟会,是三个月后才回到的北京。

早在十多年前,她就听过广州起义、镇南关起义皆出自同盟会。只是她年少时没有机会接触外界,从来听阿玛说起都称其为叛党、匪贼。

此番想来,沈一拂所说的“不甚了解”,应延伸为“对你会否支持我不甚了解”,而“一年”后,恰是辛亥首义开响了第一枪。

当马老说他加入同盟会时,云知的第一个念头是:他怎么不告诉我?

可平心而论,当年沈一拂真的如实告诉了她,她真的会无条件的支持他么?

只怕不会。

固然重活以来,她逐渐明白“非革命无以垂亡,殆不可须臾缓”;不论今朝如何评说,昔年当下,那“驱除鞑虏,恢复中华”的口号,是□□裸的“反满反朝廷”。

她,便是“满”。

当年的妘婛,若同她说“不爱了”,她不会强求,可要告诉她,他将加入反朝廷的盟会举事,也许她不会忍心。

即使只是“也许”,他依旧不能冒险,若有个万一,他就走不成了。

这就是成婚之后不告而别的理由么?

石子小路往前,不知不觉走到了湖畔中央的石拱桥。

云知倚着桥栏,默默用手背拭去滑到脸颊上的眼泪。

那洞房花烛之夜,她掷地有声对他说“什么给时间彼此了解,还不是为了寻求退路找冠冕堂皇的理由”时,还不知他将要去往何处。

两处心思,两处离愁,当时不知,此刻方知。

为什么心里还是这般委屈?

也不单是委屈,是什么,怎么都说不清了。

一阵凉风刮来,树木“哗哗”直响,云知心眼儿里哆嗦了一下,她突然想见沈一拂,质问他一句为什么。

当时已决定离开,何以还要留下那样的背影,那样的信?

沈古板啊沈古板,你究竟在何处?

*****

参加新文学社培训的各地学生陆陆续续到了,回到本校区时,正好一队学生拉着行囊等候在外,全是男生,肤色普遍偏黑,手上皆有冻疮,一身补丁,比起他们从上海来的,看得出是贫寒人家的子弟居多。

他们围在那日晷仪边上叽叽喳喳的讨论,看见云知走来,有个胆子大的学生叫住她:“同学,这个怎么看时间你晓得不?”

她本来情绪低沉,乍听这浓重的方言,都没第一时间会意,“啊?”

男生旁边的同学揶揄着推了他一下,用相对标准的国文对她说:“我们在看这个,不知道你会不会看时间呀?”

“这叫日晷仪,也称日规……”她吸了吸鼻子,走上前去,手指一比,“晷盘两面都有刻度,以针影方向计时。早晨影子投向盘面西段,等到最高的位置就会到正北方,午时正刻,哦,就是中午十二点……不同地区不同的纬度有不同的算法,简单地说,晷针是指向地球南、北极的方向,与地平面的夹角是当地的纬度……”

她说完之后,看这群男孩子们直直望来,声音不觉弱下,“怎么了?”

“没有,就是觉得你很厉害!”最初发问的男孩由衷赞叹。

“对啊!我们刚刚问老师,他都讲不了这么多名堂呢。”

“嘿,你就是瞧人家姑娘漂亮才搭讪的吧。”

说着,大家伙一并哄笑出声,后头走廊的学生都不由探出脑袋。

云知看孟得朝往这里来,忙匆匆踱回楼中。

一进到宿舍,她脱力般的倒在床上,闭上眼,有种天地为倾的感觉。

也挺奇怪,原本万般思绪,被这一群学生嘻嘻哈哈一闹,莫名打散了。

这时,楚仙推门进来,瞄了她一眼,“你怎么去这么久?大家都去食堂吃过饭回来了。”

连日赶路,她有些心力交竭的睁不开眼,“嗯……那边校区有点远,没关系,我不饿。”

楚仙看她仍趴在床上,“下午两点孟老师要带大家参观学校。”

“好。”

楚仙不再与她搭腔,兀自坐到书桌前翻看北大的刊物,正入神,有人敲门,“请问林小姐在么?”

云知此刻已合着衣睡着,楚仙起身去开门,却见一个高个子青年站在门边:“是林小姐吧?”

这青年一身西装笔挺,至少得有二十多岁,不似这次培训的学生,更像是本校的大学生。

她下意识拢了拢衣角,“我们这儿有两个姓林的,你是哪位?”

那青年彬彬有礼道:“不是我找,是我家少爷找。”

“你们家少爷?”楚仙眉头蹙起,“是哪位?”

“我家少爷姓沈,是陆军沈司令的公子,与林小姐的祖父亦是朋友。听闻林小姐今日到京,特来请您过府一坐,为你接风洗尘。”

作者有话要说:  躺在床上的部分多用手机码的,特殊时期只求表述清楚了(捂脸哭)

留言红包揪100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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