单薄的被褥只有一条,前几日天还不像现在这样冷,慕容澹年轻火旺,夜里盖被甚至会燥热出汗,这薄被便让虞年年一人独享。
如今天一下子冷起来,慕容澹便将那被子全扯过去,虞年年只能夜里搂着褥子睡,也能对付过去。
慕容澹白日时候躺在床上时间久了,夜里睡不着,翻个身,听虞年年的呢喃声更觉得热锅烙饼,睡意皆无。
于是伸手去推她。
“起来。”
人没有反应,他又推了推,“不许说梦话。”
虞年年这次不但没醒,反倒顺着他的手缠上了他的胳膊,脸蹭在他衣服上,小猫一样摩挲着,充满依恋,嘴里小声念念。
她脸颊贴上慕容澹手背的一刻,慕容澹就察觉出温度的不对。滚烫的像三冬炭盆,放块肉都能滋滋作响。
大概是发烧了。
慕容澹与他父亲截然相反,体格强健,连风寒都甚少。若是发了热,睡半日就好全了。也不懂高烧对身体柔弱的虞年年来说意味着什么,只当明日一早她就能退烧。
倒是她身上暖和的很,在四处漏风的寒夜里贴着舒服,她身体又软,像抱着个羊皮水袋。
慕容澹想她神志不清,再贴贴她也记不得,便撇撇嘴,又离她近些。
“好凉。”虞年年迷迷糊糊的,只随着本能往他身上挂去,整个人像动物幼崽一样,大半身体都趴在慕容澹胸膛上。
离得近了,慕容澹才看清她的脸,原本白皙缺少血色的皮肤,如今涨红,不断冒出细汗,将鬓发打湿,秀丽精致的眉眼间满是痛苦之色。
翘角的床板随着重量的倾斜,变得不安分起来,咯吱咯吱叫着,重心也变得不稳。
慕容澹也不要她暖床了,把黏在身上的虞年年撕开,扔回角落里继续充当压床石。
离开了替她降温的源头,虞年年变得难受不已,浑身都如同烈火烧过。
没过多一会儿,哼哼唧唧的要往慕容澹身上靠,一边呜咽一边含糊不清的嚷嚷,声音软绵绵的带着湿濡的哭腔,“我,好难受,唔……”
慕容澹才刚有些睡意,被她这么一折磨,睡意又消散了大半,烦躁地将她推开,沙哑的低沉的嗓音带着不耐,“滚开。”
虞年年哪里肯听话,又往他身上竭力贴去,慕容澹接着将她推开,不堪重负的床板咯吱咯吱作响,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数倍。
抱着肩蹲守于房顶的姚生一个激灵惊醒,迅速陷入紧张,擦了擦嘴角的口水,侧耳监听风吹草动。
“不要,呜呜呜。”虞年年细弱的哭声和娇喘随着漏风的茅草,一点不差的传进姚生耳朵里。
接着是慕容澹冷冰冰带着微喘,“忍着点。”
伴随着床板咯吱咯吱的响声,听起来激烈异常。
虽然姚生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,但还是红了耳朵,下意识咬起手指头,小声嘀咕,“我的乖乖呦。”
你看,他就知道嘛,殿下再怎样也是个男人,虽然虞姑娘性子不是他喜欢的那种,但相貌身段确实无可挑剔,这搂着睡觉,怎么可能把持的住。
说句大不敬的,殿下在□□上还是毛头小子,血气方刚……
就是,这睡都睡了,殿下还是不打算到时候把人带走吗?
他摇摇头,将杂七杂八的想法的都抛出脑后,殿下做什么都是对的。况且虞姑娘身份低微,能与殿下春风一度,就是莫大的恩赐了。
要知道,凉州多少女子肖想殿下,却连片衣角都摸不着。
床的响动还在继续,姚生的手指都快被他咬秃噜皮了
这……这这这……这让我今晚可怎么睡觉……
虞年年一边掉眼泪,一边往慕容澹怀里蹭,一副癞皮糖模样,不达目的誓不罢休,一边哭一边嘤嘤嘤,“我好难受,你让我抱抱好不好?我好热。”
眼泪滴在慕容澹手背上,滚烫滚烫的。
“除了想抱抱,你还想做什么?虞年年?”慕容澹冷声问她。
虞年年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,发丝散乱,像刚受过□□一样,眨着眼睛呆了呆,“我还想……”她咬咬下唇,委屈巴巴看向慕容澹,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,“我还想去折梅花。”
“府里梅园的梅花马上就开了,它们开得好漂亮。”
虞年年以往哭的时候从来不出声,蹲在角落里,抱着膝埋头,像个小闷葫芦,哭得脸都紫了,可怜巴巴的,现在发烧烧糊涂了,倒是哭得越来越大声。
慕容澹让她吵得睡不着,坐起身来,难得开始跟这个小糊涂蛋说话,“喜欢就去摘。”
虞年年浑身肌肉酸痛,撑着床也跟着坐起来,身体软绵绵的就要往他怀里倒,头发散乱,衣衫也开了,在月光下露出一大片粉白细腻的皮肤,精巧纤细的锁骨,以及若隐若现的沟壑。
慕容澹算是个正人君子,微微偏头,粗暴的将她散着的衣服拢上,“穿好衣服。”
“我不。”虞年年在他收回手后,又将衣领扯开,慕容澹不防看见她细腻皮肤上晶莹的细汗,闪烁着点点微光,“好热,呜呜呜。”
“燕燕,他们不让我摘梅花,呜呜呜。我好喜欢,他们不让……他们会把我赶走,还会打我。我还想穿漂亮的红裙子,还想吃肉……还想不被送人……”
虞年年抓着被子哭得像个小花猫,慕容澹听她一边哭一边说,心像被刺了一样,又酸又疼。
隔了许久,在虞年年又向他怀里蹭过来的时候,他淡淡开口,“那我以后送你一些。”
“燕燕你真好。”虞年年蹭在他怀里,将他的衣襟也蹭开了,额头贴在他壁垒分明的胸膛上。
慕容澹被烫了一下,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——比方才更烫了。
这样下去怕不是要烧傻。原本就蠢得可怜,再成傻子不就谁都能欺负了?
“姚生!”他唤了声,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。
“殿下,有何吩咐。”姚生从房顶闪现下来,低着头,根本不敢看床上衣着散乱的两个人。
虞年年还赖在慕容澹怀里,眼角挂着泪,有些餍足的发出小小的叹息声,身体紧紧贴着他降温。
慕容澹下意识把人禁锢在怀里,不让姚生瞧见丝毫。
“去,把太医丞带过来。”
姚生愣了愣,眼睛不自觉往慕容澹怀里瞟去,这是把虞姑娘做坏了?
慕容澹身体又侧了侧,将虞年年搂的更紧些,眉目冷戾同姚生道,“还不滚去找!”
怀里的人软的像水一样,摸不到骨头,好像再用力一些就要化了,软软小小的一只,能完全缩在他怀里,腰也窄窄的一束,他一掌便能盈握。
也不知道这么小,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。慕容澹略有些惊奇。
姚生被吓了一跳,忙低头飞身掠了出去。
虞年年微微喘息着,滚烫的脸颊,贪婪的贴在慕容澹冰凉紧实的胸膛上。
滚烫的泪水,还有刺刺痒痒的睫毛,以及温热的呼吸,都让慕容澹觉得世界快要崩塌了。
他一边觉得自己疯了,竟然抱着虞年年,一边又觉得,她病了,好像满足病人这一点点要求并不过分。
做足了心理建设,他抬手将人往外推了推,虞年年哼哼唧唧捆住他的腰,带着鼻音跟他哭诉,“燕燕,你也不要我了吗?哥哥和娘亲都不要我了,你也不要年年了吗?”
慕容澹一下子就撒不开手了,根本无法思考,脑袋里轰鸣一片,就连身体都变得僵硬。
他喉结上下滚了滚,声音哑然,良久才轻轻拍她的背,“要。”
这小祸害,真会撒娇。
一个字散在夜里,像缥缈虚无的天外之音,一时间让听见的人以为是错觉。
太医丞深夜睡得正香,被人粗暴揪着衣领拎了过来,一路飞檐走壁,把他这把老骨头折腾的不轻。
最后好歹停在了一间破旧茅草屋前,他的脸吓得青白青白的。
姚生推着他向前,用刀抵着他的脖颈,“看看。”
太医丞哆哆嗦嗦的往前走,冷不防对上一双阴沉的眼。
他呼吸一滞,在宫中行医多年,各色美人都见过,但从未见过如此冷艳的女子,浓墨重彩的宛如牡丹国色,眉若鸦羽,鼻梁高挺,薄唇嫣红,凤眼带着桀骜的傲慢。
但,但是有些眼熟?
他在定睛一看,这不是凉州王殿下吗?怎么做女子打扮?都传凉州王殿下在回晋阳的途中遇刺,尸骨无存,陛下忙着给殿下办丧仪,殿下怎么出现在这儿?兴许是为了躲避追杀,不得已为之躲在了这儿?
但不管怎样,慕容澹活着他就不胜惊喜了。
忙跪下与他磕头,鼻涕一把泪一把,“殿下千岁,老臣竟不知是殿下,殿下洪福齐天,老臣……”
太医丞是慕容钊的人,原本在太医院担任太医令,后来新帝登基,便被贬为太医丞。往年慕容澹来晋阳献贡,与他打过照面,他还是一心惦念旧主的。
慕容澹嫌他废话忒多,抬手打断,将怀里人捞出来,抬眸,“看看她。”
太医丞讪讪的停了哭声,欣喜着抹了眼泪。
一见虞年年脸蛋酡红,太医丞便知她烧的厉害,伸出干枯如书皮的手,搭上虞年年细弱的腕子,又翻了翻她的眼皮,复又摇头,“这里没药,再烧下去恐是要死人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