虞太尉哭得涕泪横流,要多真诚又多真诚;虞年年看着他拙劣的演技,要多恶心有多恶心,但奈何人多势众,周围百姓又像是都被虞太尉感染了一样,任凭她怎么呼救,一个来帮忙的都没有。
虞太尉三言两语为自己营造出一个慈祥盼女归的老父亲形象,赚得了周围人的眼泪,甚至还有怂恿虞年年的,“孩子,天下哪有不为儿女考虑的父母,你不要任性,快回去吧。”
“就是的,无不是的父母,小娘子你还是年纪轻。”
虞年年百口莫辩,她深知若是真随着虞太尉回去,那就是重新入虎口。
虞太尉这个唯利是图的阴险小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的。
徐先生被虞太尉的侍卫钳制着,他虽然想帮虞年年但是却有心无力,只能试图用言语争辩,语气也温吞极了,“大人,您既然说您是虞娘子的父亲,还请您拿出证据,不要随便认亲……”
虞太尉冲他怒斥道,“还需要什么证据,你看我们两个生的那样相似,就算告到官府去滴血认亲我也不怕!原本就是我的女儿!”
徐先生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转,将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,可见也是将虞太尉的话信了大半。
虞年年心凉了一片,虞太尉说得没错,他们二人本就是血脉相连。凉州律法禁止强抢民女,但未曾禁止父亲带女儿回家。就算告到官府,县长也会站在虞太尉这边儿。
但更让她心凉的是徐先生的态度,两个人既然已经订婚,半个月之后就要成为夫妻,他竟是因为虞太尉的几句话,就沉默起来。
虞年年内心涌起一阵绝望,怎么办?她才从生活了十几年的牢笼里逃出来,她再也不想进去了。
“我不是他的女儿,我早就同他没有关系了。”
“你如何不是我的女儿,你赌气任性嫁了出去,为了那个男人要同为父断绝父女关系,现如今那男人死了,你就该同为父回家了,为父不会责怪你当初的不懂事。”
周围人还在起哄,虞年年心中升起浓浓的不甘,她如今还是势单力薄,徐先生也并非全然相信维护自己。面对像虞太尉这样的强权贵族,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,尤其虞太尉如今能钻凉州律法的空子。
虞太尉正伸了手,粗鲁的欲要去拉虞年年走。
虞年年只闻得见一阵沉重的檀香,肩头便被人搂住了,来人声音低沉,带着一股薄凉冷漠,虞年年心头一颤,竟不知龙潭虎穴,哪个生还的几率更大些。
“虞太尉莫不是忘了,您将夫人嫁给我的时候,就已经拿了足够的钱财,说同她断绝关系,永生不复相见了。年年的姊妹都被你卖了,怎么偏偏又盯上了年年,难不成见她没有依仗,又想将她卖一遍?我不过与夫人闹了些小矛盾,她才谎称我死了,你倒是真相信了。”
“凉州的百姓纯善,但不代表都是傻子。若是父母慈爱,哪有儿女不依赖父母的?你做了卖儿鬻女的事情,如今还要利用舆论来为自己塑造一个好父亲的形象吗?”
慕容澹将人紧紧箍在怀中,居高临下看着虞太尉,他揽着虞年年的手在她腰间按了按,示意她接话。
“这……”虞太尉讷讷的,说不出一句话来,他哪里敢同慕容澹相争。他肚子里的那些诡诈言语,颠倒黑白的话,在慕容澹面前根本不敢说出口。
他相信,他若是真继续说下去,想必不但虞令月的婚事告吹,他明日就能卷起铺盖滚回老家种地。
虞年年掌心出了许多汗,在慕容澹和虞太尉之间,她飞快做出了抉择,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背,眼泪忽的一下就流了出来,“是您先不要我这个女儿的,当初,当初……”
她脑袋飞快的运转,才想出个蹩脚的理由,“当初为了丰厚的聘礼,您要将我嫁给一个瘸腿的人,他一连打死了五个妻子,我实在是没办法,爹,我怕死。”
慕容澹抿了抿唇,笑意有点要憋不住,忙咳了几声,换成严肃表情。
说着,虞年年便将脸埋在慕容澹的怀里,呜呜咽咽的哭起来,她演技拙劣,怕再面对着百姓又搞砸了,“我实在是没有办法,好在夫君愿意娶我,给了父亲足够的钱,这才肯放过我。”
慕容澹听虞年年一句夫君,浑身都酥了,神色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,将人拦在怀里安慰,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,细声安慰,“夫人别哭了。”
虞年年被他这么一碰,浑身都炸毛了,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气顺着她的周身血液都流转了一圈,像是深入骨髓一般。
她浑身都僵硬了,但众目睽睽之下,又不能将人推开,只能维持这尴尬的姿势。
虞太尉敢怒不敢言。
周围百姓观虞太尉表情像是吃了苍蝇,便知道这陡然冒出的小郎君说话不假。
于是皆是一副尴尬的表情,窃窃私语,大概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如虞太尉这般没脸没皮的父亲,欲要将自己女儿嫁给性情残暴的瘸子不说,就连这样俊俏富有的女婿都看不上,甚至还想着把女儿带回去,再卖个好价钱。
他们真是看走了眼,当即都悻悻散去。
走前还议论着。
“刚才是不是说这人将别的所有女儿都卖了?”
“哦呦,你看那个表情,肯定是真的。”
“禽兽,呸!虎毒还不食子呢。”
虞太尉自慕容澹开口后,哪里还敢还口,在他目光注视下,带着人灰溜溜逃走了。
齐娘子那日在衙邸上,是见过慕容澹的,但是她万万没想到,今日遇到险境,会是摄政王出手相助,还是用这种方式,她讷讷的跪下,同慕容澹请安,云里雾里的,像是不知在何处。
虞年年见人走了,赶紧把慕容澹推开,一并请安道谢,头不抬眼不睁,就是不肯看慕容澹,“今日多谢摄政王出手相助,不然妾身就要重新落入虎口了。”
慕容澹抿了抿唇,大抵也知道她是不愿意理会自己,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只蓝色的绒花,小心翼翼的簪在她的发上,“这大概是你丢的吧,还给你。”
虞年年摸了摸,朝着齐娘子的方向退了两步。
徐先生已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,慕容澹瞥他一眼,不咸不淡道,“一个不能无条件信任你的人,必定不是一个好的夫婿人选。”
徐先生听闻此言,羞得面红耳赤。
两拨人静默不言,虞年年只觉得头上的绒花滚烫滚烫的,烫的头皮都在发麻,身上也沾染着慕容澹的檀香味儿,又尴尬又震惊。
她沉默了一会儿,才道,“妾身实在感谢殿下仗义相助,但殿下不必赔上自己的声誉。”
慕容澹这是几个月后,第一次正式的见她,也是第一次正正经经的同她说话,心跳的飞快,大脑都像是缺氧了一样,手不知道该往哪儿放,沉默了许久,才深吸一口气,努力用平静的语气道。
“我若是只站出来表明身份,将虞太尉赶走,那你的名声大抵就要被他败坏了,落下个不孝的帽子,今后再被他逮到,我若是不在,恐怕也没人会为你说话。”
虞年年抿了抿唇,听见他此番话,心中涌起的惊骇不亚于慕容澹今天突然出现帮她解围。
慕容澹似乎,变了许多,若是往常的他,定然用最粗暴的方式镇压,打断虞太尉半条腿,也让周围百姓不敢置喙。
现在他会考虑自己的名声,还有她未来再遇见虞太尉怎么办……
徐先生等人听得云里雾里,所以摄政王只是仗义出手,并非同虞年年有什么瓜葛吧,毕竟这样的天潢贵胄,怎么看都不像是同他们能有交集的。
又免不了感叹,摄政王真是爱民如子的好人,竟然如此细心,还顾及到了虞年年的名声。
只有虞年年知道,她同慕容澹的名字,只要她点个头,便要写在一张婚书上了。
徐先生站出来,再三同慕容澹道谢。
慕容澹并未理他,只是对虞年年道,“你不如再考虑考虑,他看起来并不合适。”
他拉起虞年年的手,上面是虞年年刚刚掐过自己留下的青紫,皱眉,“怎么下手这样狠,疼不疼?”又看向虞年年嘴角生疮后留下的浅浅印子,表情不快,“他们都没有好好照顾你吗?”
虞年年将手抽出来,慌乱的往后退两步。
两个人之间的气氛,要多怪异有多怪异。
徐先生有些摸不着头脑,忍不住跨步上前,鼓起勇气问道,“殿下,虽然您仗义出手,但虞娘子毕竟是小人的未婚妻,还请您……”
这句话像是捅了马蜂窝,原本还算平静慕容澹登时被刺激,变得阴沉起来。
目光幽幽扫过他的脸颊,带着凉薄,上下打量一番,不复对着虞年年时候的温和,才倨傲道,“马上就不是了。”
“看不出来了吗?孤对小虞娘子一见钟情,打算对她进行追求。孤并不觉得你是一个可堪为对手的人,连保护她都不能,甚至还质疑她。”
虞年年震惊地看向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