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医丞开的药十分好用,李娘子搂着她,轻轻拍打着,不多时就进入了梦乡。
她睡着后,李娘子才轻手轻脚离开床榻,去隔间睡。
虞年年缩在床的角落里,被褥裹挟着她成一团,绵软可怜。
药虽是好用,但她心里有牵挂,天才刚亮的时候,就睡不着了,略有些紧张的从床上弹起来,拉起床幔,问,“什么时辰了?”
李娘子也觉轻,回她,“卯时初刻。”
“那边有消息了吗?”她问的是慕容澹那边。
李娘子过来给她点灯,让寝殿里更亮些,“奴才去打探过,说是没什么大碍。”
虞年年筒慕容澹纠纠葛葛的,换作旁人该心生好奇了,但李娘子临被派来照顾虞年年之前,虞寄白便叮嘱了,“她有些不寻常,你好好照顾就成,不要多生好奇。”
原本她不解其意,眼下才知道不寻常在哪儿,所以虞年年同慕容澹之间的事儿,她也不多问。
“我睡不着了。”虞年年看着窗外半明半昧的乌青,叹口气。
李娘子也不劝她,只拉了床头的铃铛,几个婢子鱼贯而入。
为首的一人年纪十分轻,穿着一身亮眼的桃红色裙子,捧着巾子,一进来就冲虞年年落泪道,“娘娘。”
“宝应?”她没想到还能再遇熟人。
“管家让奴来照应的,奴就知道是娘娘。”宝应扑过去,脸埋在虞年年膝头,语气带着欢喜雀跃。
宝应叽叽喳喳的在虞年年耳边说话,又拧了热帕子为她净脸擦手。
“娘娘这些日子原来是来长安了,好多人都说娘娘是逃走了,我才不信,我说是殿下将娘娘送到安全地方去了,果然还是我说得对。娘娘您都不知道您走了之后,晋阳处处都是烧杀抢掠,十分危险。”
“您临走时候让绣娘做了桃红色裙子,我也舍不得穿,穿过一次就锁起来了,想等着再见到娘娘之后穿,生怕旧了脏了。果然这么快就见到了,真好。”
宝应在虞年年面前转了个圈儿,问,“娘娘,您看好不好看?”
大片的桃红色,飞旋起来让人眼睛生疼,虞年年对着宝应那张笑吟吟的小脸,还是违心夸赞,“好看极了,与你正合适。”
她听着宝应天真的话,一阵心酸,宝应得到了心心念念的桃红色裙子,却舍不得穿,要穿给她看,可她早就走了,根本没打算回来。
若真是一辈子都见不到,那这个傻丫头是一辈子都不打算将这条裙子穿出去吗?
“诶呀,娘娘是不是见到奴太激动了,怎么都哭了。”宝应弯腰,小心翼翼给虞年年擦眼泪,又说,“娘娘昨夜也哭了吗?怎么眼睛都肿了,您是与殿下吵架了吗?都不同殿下睡在一处了。”
慕容澹受伤的消息封锁的极好,除却几名亲信,府里旁人都不晓得,闵县县衙那边儿也封了口。
虞年年早就得了姚生嘱咐,不能外泄,当即含糊过去,“是吵架了,我一会儿再去看看他。”
又从外头钻进来几个青衣侍女,瞧着眼熟,都曾是在晋阳侍奉过虞年年的,她们齐齐跪地请安,面上都带着欣喜。
能侍奉旧主,自然比侍奉新主要强。
她们将手里捧的衣裳归纳进橱柜中,一水儿都是鲜艳的颜色,其中红色居多。
宝应笑道,“娘娘就算不在晋阳,殿下还是遵循以前的习惯,每日让人为您做一件新衣裳,就连迁都时候都不忘带上,不知不觉都已经这么多了呢。”
虞年年想起慕容澹血淋淋躺在床上的模样,对着这成堆的衣裳,不免又心里一揪一揪的。
就连李娘子都寻摸出些味儿。
这不单单像是两人颇有纠葛,摄政王瞧着对夫人用情颇深,夫人好像并不满意他的样子。
摄政王比起徐先生,相貌能力不止高了一星半点儿,到底是为什么,夫人宁愿选择并不靠谱的徐先生,也不想选择深情的摄政王?
昨日虞年年走后,太医丞将慕容澹好生夸奖了一番,赞叹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,慕容澹立即道,“孤当真觉得身体没有问题了。”
太医丞恨铁不成钢,拦着他道,“有问题,您现在就得有问题,没有问题人就得走了。”
慕容澹沉默了一会儿,缩回被褥里,“好,孤现在身体非常虚弱。”
他不求因为这件事,年年能一下子变得爱他。他只希望两人之间关系能稍微拉进些,给他点儿机会。
太医丞才欣慰的点头。
慕容澹侧身看着床边一人高的青铜鎏金烛台,忽然唤姚生进来,“断断续续将孤遇刺的消息放出去,就说刺客匕首上涂抹毒药,眼下人已经高烧病危了。”
姚生瞪圆了眼睛,反应好一会儿才反应回来慕容澹要做什么,“殿下是要……”
慕容澹点头,“孤要借此机会,清肃朝堂。”
看看那些夹着尾巴的人,到底有多少是憋不住了的。
等到盥洗完毕,四周灰蒙蒙的青色都已经褪去了,换上清浅的雾和东方橘黄色的光。
虞年年站在门外,小声问外面的侍卫,“你们殿下起了没?”
侍卫哪里敢看虞年年的脸,赶忙低头,“属下不知,属下这就去看看。”
虞年年赶紧拉住他,手指比在唇上,小声,“你别进去了,省的吵醒他。”
慕容澹是因为保护她所以才受伤的,她虽然不懂武功,但却知道他很厉害,若不是因为她在,肯定也不会受这样的苦。
所以虞年年现在面对着慕容澹,是有愧疚的,她也不忍心打扰他休息。
伤口隐隐作痛,慕容澹自是睡的不大安稳,走在殿外的人若是惹出点儿声响,他都要生气,眉眼间压抑着沉沉的怒色,面上满是阴翳。
猝不及防听见外面刻意压低了的,嘁嘁喳喳的说话声,一下子弹起身来,唤姚生。
姚生急急忙忙拧了帕子给他,又拿了铜镜来,将人整理的憔悴但不失工整。
慕容澹不大习惯别人在身侧,只有姚生一个用得顺手。
“去说孤醒了。”姚生端着盆,肩上架着帕子,嘴里还叼着面巴掌大的铜镜,手忙脚乱点头,将东西一股脑放置在屏风后,然后跑着出去,生怕虞年年已经走了。
“夫人,殿下早就醒了,您若是无事,不如一起进来看看。”姚生气喘吁吁,扬着一张喜气的脸道。
“他今日起这么早?”虞年年问。
以往慕容澹可没见这么勤快过,他睡不醒是要发脾气的,从上到下,没一个能好过。
姚生历经风浪,能做到面不改色,维持着原本的笑容,“殿下说伤口疼,睡不着。”
“是吗?太医丞怎么说?是伤口裂开了吗?”虞年年提起裙子,迫不及待往里走,表情带了几分焦急。
“太医丞说疼是难免的,毕竟让那东西霍了个口子,是个人都得疼。只是伤在背后,睡觉躺着也不舒坦,只能侧着身,可总侧着一边儿也难受,但翻身不小心又要碰到伤口。”
姚生目露为难,“殿下的性子您也是清楚的,他要强,也不愿意让属下等帮忙,只是自己硬扛着。”
说到此处,他不免摇头叹气,眉头紧锁,一副为主上焦心的好下属模样。
虞年年愈发急了,一进去瞧见慕容澹侧倚在床上,脸和唇还是煞白的,单薄清冷的像是晨霜,好像一不留神就要随着暖日化了去。
慕容澹鸦黑的羽睫轻颤,划出一点弧度,漆黑的瞳看向虞年年,“抱歉,让年年担心了。”
李娘子一个历经风霜老人,都觉得心肝儿一颤。
虞年年哪里顶得住,赶紧凑过去,姚生搬了张漆的釉光明亮的桃木胡床来给她,“原本就是因为我的原因,我担心也是应该的。”
“姚生大人说你伤口疼,疼的睡不好。”
“没事,疼着疼着就习惯了。”慕容澹扯起唇,扬起一抹单薄的笑,看得谁心尖尖上都生疼。
“我今日让人去衙邸问了,用来落婚书的印打斗中碎了,要是重刻需得一个多月。你籍贯在闵县,恐怕要多等一个月了。”
慕容澹若是不说,虞年年都忘了昨日他们是去和离的呢,“没事,这都没有你身体重要,等什么时候你身体好了,咱们再去。”
慕容澹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会儿,深吸一口气才恢复如常,“好,若是你着急,等印一回来咱们就去。”
他眼波往姚生身上一扫,姚生会意,连忙感情饱满道,“殿下,太医丞可是嘱咐了,您怎么也要好生休养两个月,您……”
“不着急不着急。”虞年年赶紧打断姚生,“等殿下身体好了,咱们再去,衙邸又不会跑了。”
慕容澹才缓缓点头,“年年这么早来,想必还未吃早饭,同我一起好不好?”
他语气那么软,又带着伤,虞年年不好意思拒绝他,只能点头。
几个婢子哆哆嗦嗦上来,将早饭呈上,然后又低着头哆哆嗦嗦下去。
厨子是晋阳带来的,虞年年很吃得惯。
慕容澹才提起筷子,姚生就喊道,“殿下,您是不是又扯着伤口了?”
作者有话要说:姚生:《一个下属的职业修养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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