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臣在迁都之前,被狩阳帝残杀大半,如今朝上大臣青黄不接,高位的命妇自然扒拉手指头都能数算出来。
是以这场朝拜并不热闹,只有寥寥几个人。
沈之昂将母亲和妻子送到宫门口,便在外头的茶寮坐定,摆手示意等她们出来。
周遭一看,大多都是送自家夫人进宫的朝里大臣,便将桌拼在一起,开始叙话。
“太后娘娘不爱热闹,不多时候她们就能出来。”其中有个人说到兴处,唤茶寮小厮要酒,被沈之昂抬手拦下了。
这才讪讪作罢。
刘夫人喜气洋洋带着虞令月入宫,拉着她的手,“这是你第一次进宫是不是?别怕,娘会护着你的。”
虞令月略有不适的将自己的手从刘夫人手中抽出,“我知道了,母亲。”
自打虞太尉入狱,沈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,刘夫人生怕虞令月难过,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。
这样的婆母,世上打着灯笼估计都找不到几个。
萱女的确只是照例召她们拜见,没说几句话便乏了,让她们出宫去。
“等等,沈尚书夫人留下。”她这话一出,刘夫人心中发紧,忍不住握了虞令月的手。
她低头同萱女道,“太后娘娘,臣妇的媳妇年轻不经事,恐冲撞凤颜……”
萱女即便现在成了太后,刘夫人还是记得她当初作为妖妃是怎么祸国殃民的,心里免不得担心自己儿媳妇。
“让你留下就留下,哪儿那么多废话,我还能吃了她不成?”萱女白眼一翻,打断她。
“本宫同沈尚书夫人是本家,所以想同她叙话罢了。”
虞令月能感受到刘夫人的紧张,她拍拍刘夫人的手作为安抚,“母亲放心,我会好好的。”
刘夫人只能将心放下,一步三回头的离去。
殿中只余下萱女同虞令月,还有一众侍奉的宫人。
虞令月在太尉府积威甚重,萱女同她独处,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,又见虞令月正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,更加僵硬起来。
“太后娘娘留下臣妇来,是有什么要叮嘱的吗?”虞令月淡淡开口。
她的语气并非不恭敬,也没有带着趾高气扬,却偏偏淡的让人心里发憷。
年少时留下的阴影,往往烙印在潜意识里经年难以消除。
就如萱女现在看着虞令月,就觉得她马上要从腰后取鞭子了。
“虞年年,你快出来!”萱女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氛围,连忙冲着帷幕后唤道。
虞令月一怔,她没想到,有生之年,还能见到虞年年。
虞年年从帷幕后笑盈盈钻出来,“令月。”
虞令月半晌说不出话来,最后只道,“你不是被他送给摄政王了吗?”
“我现在不属于谁,我是个自由的人了。”虞年年对着虞令月,有种难言的羞涩,搓了搓裙上的布料,拉着她坐下。
三个人坐在一起,却没什么话题可说,只面对面,大眼瞪小眼。
萱女搡搡虞年年的隔壁,“不是你要见她的吗?现在又不说话。”
虞年年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,搜肠刮肚找话题,“你成婚的时候,我去看了,很盛大很壮观。”
“是……是挺壮观的。”人人衣襟上都带着血,沈之昂跟个小媳妇一样用羽扇掩面,简直是大梁头一份儿。
“沈大人对你好不好?沈家的人好不好相处?”她又问道。
“沈之昂不敢欺负我,他家里人也好相处。”
两个人一问一答,在虞年年找不到话题后,气氛突然变得冷淡。
殿中一人高的三足金蟾香炉袅袅生烟,带着沉顿的香气。
三个人一时都觉得云里雾里,做梦,好像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,有一天,她们三个,能坐在一起谈话,而且各自的处境都不错。
萱女为自己设想过最好的结局,就是风光一时然后遭到厌弃,在荒芜的掖庭里度过一生;虞令月则想过自己最好的结局,是被虞太尉卖给一个四肢健全没有什么不良癖好的人;虞年年则是期待有一天能获得自由。
她们现如今过得,比自己所设想的最好结局,要好上百倍。
宫人挪着小碎步进来,轻声禀报,“太后娘娘,沈尚书求见。”
萱女目光不自觉看向虞令月,见她目光要同自己对上,赶紧撇开目光,“肯定是来找你的。”
这更确信了,虞令月在沈府过得不错。
沈之昂对当今太后有种天然的不信任,所以才让刘夫人先回家,自己来求见萱女,生怕她会对虞令月做什么。
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得了萱女首肯,宫人这才退下,去将沈之昂带进来。
只见沈之昂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,衣袂飞卷,甚至顾不得平日里的体面。
虞令月不可否认,心中一暖。
萱女倒是有些生气,“沈大人是怕哀家吃了你媳妇吗?”
“不敢。”沈之昂嘴上说不敢,实际上那个意思明摆着,就是生怕萱女对虞令月不利。
“得了得了,反正该说的话也没什么好说的带着人走吧。”萱女赌气的拉着虞年年离开。
沈之昂低头恭敬地送萱女离开,待人走了,方才抬起头,去拉虞令月的手,“走,咱们回家去吧。”
“我们这样偷看别人不好吧。”虞年年被萱女拉着躲在帷幔后,看人家两个夫妻相处,她小心翼翼的提醒。
萱女一把捂住她的嘴,“这有什么打紧的。你别出声,省的被发现了,我作为太后,这样也太丢脸了。”
这场沙暴从六月中旬开始,最厉害时候,百米之外都难以看清,沙暴足足持续了两个多月,直到八月才有渐渐熄弱的迹象。
期间来往通讯不便利,就连物资运输都受到阻拦。
乌孙军队有乌孙国内补给,但慕容澹他们不一样,身后就是荒芜的戈壁。时间拖的越长,对他们作战越不利。
慕容澹趁着风暴减弱,对方还没反应过来,顶着风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。
八月十三日,子时,马蹄声忽然“咯噔咯噔”的响在长安城外,戍城的将士向下一看,急急忙忙将已经封了的城门大开。
一队人马手持印有大梁军队的旌旗,黑底红边,高声嘶喊,“乌孙捷报!捷报!”
他们绕着长安城的主街飞驰一圈,将消息带到长安的每一个角落。
狗叫声与人欢呼呢喃声交杂在一起,城里百姓家中的灯一簇一簇点亮。
人人不顾宵禁,开门来看,听着渐行渐远的马蹄声,欢欣鼓舞。
“胜了!当真胜了!”
乌孙与大梁西北交界,水草丰饶之时,他们较为安分,若遇上冬季,缺粮少草,便暗搓搓的在大梁边界挑事,一见大梁的军队来了,就赶紧骑马往家跑。
像是一群阴沟里的老鼠,不咬人却膈应人。
乌孙战马强悍,并非鸡肋之地,如今能将乌孙并入大梁国土,是一件好事。
虞年年远在深宅,自然听不到城里的热闹。
早上的时候才知道,慕容澹胜了,如今战榜已经贴在城外。
虞年年慌忙从床上起来,洗漱换衣后,带着人去城外看榜。
人山人海的,所有人脸上都透露出喜意。
茶馆酒肆里的说书先生们,连夜将此事编纂成了故事,来歌颂慕容澹的骁勇善战。
虞年年路过酒楼的时候,被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声音吸引住了,拉着李娘子进去,“咱们进去听听。”
只听得那说书先生醒木一响,“只见两军交战之处,黄沙漫天,风卷云啸,摄政王手持一石有余的狼头钢枪,舞若游龙,身姿矫健,一个回马枪,率先取下地方将领首级……”
下头的人都跟着叫好起来,纷纷向他投掷钱财。
虞年年脸上的笑意不曾断过,也让冬至拿了一串钱,去给说书先生作为打赏。
“讲的真好。”她由衷感叹。
“说不定殿下在阵前,比这还要英勇呢。”李娘子道,语气里带着崇敬。
崇拜英雄,敬慕强者,这都是人性本能。
“既然已经将乌孙攻下,大概十月份就能回来了。”
李娘子不解,“怎么要那么晚?打完回来不就行了?”
“我原本也以为只要攻克一个地方,然后启程回家就行了。但后来读书才发现,要在那处驻扎,安抚民心,尤其要招揽当地有名望的乡绅贵族,让他们带头归顺,不然就算打下来了,前脚刚走,后脚就反了。”
虞年年在府里闲着没事,大多数时间都用来读书了,尤其慕容澹去打仗后,她有意无意更偏向于阅读兵法和战事记录。
虽然很多问题都读不懂,但还是受益颇丰,那些实在弄不懂的,她都记下来了,等慕容澹回来给她解读。
李娘子感叹,“果然读书还是有用的。”
下面听说书的什么身份的人都有,其中文人不乏,他们多数想一出是一出,又爱议论国家大事。
“殿下此战一胜,简直犹如神兵在世。我大梁有这样的君主,何愁不能将版图再扩大一番!”
其余人也跟着相应,“的确的确,国之幸事。”
“殿下先是平乱赈灾,现在又攻下乌孙,可比朝堂上那个奶娃娃当皇帝要好得多,咱们更信服些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我昨晚梦见隔壁寝室的学姐颐指气使,质问我们为什么不主动加她们微信,一瞬间梦回被人欺负的大一。然后我就很生气,怼了她们,她们把我们寝室赶到体育馆去睡觉,呜呜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