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往情深深几许?深山夕照深秋雨。 玄清子也没料到,阿蛮竟出此招,将银簪插入脑内,保全烛龙,并以此逼退晋元。 但她自己却晕倒了,两鬓之间血流如注。 玄清子掏出绢帕替她捂住伤口,血仍然在流,浸湿了帕子。 他的手上,沾满了黏稠湿腻的血液。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,从未像现下这般,害怕失去她。 他再也顾不上别的了,其他人的生死,都已无关重要。 而她,才是他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人。 她守护着蓟州一方都邑,每一次,都竭尽全力护住她身边所有人。 他却护不住她。 玄清子仰天长啸一声,抱住阿蛮飞疾飞似箭般,回到了客栈。 他急急唤来小二,众人见到阿蛮满头鲜血,莫不惊惧异常。 小二与他合力将阿蛮扶卧于榻上,玄清子想起师父曾提过道家的太上止血咒,他也曾在书上看过,却从未用过。 于是他屏气凝神,以东方之气,左手藏甲雷,右手掐剑诀,于阿蛮头上伤口处施咒道:“日出东边一点油,手持金鞭倒骑牛。三声喝断长流水,止住红脉血不留。雪山童子来,雪山童子到,雪山童子止。敬请南斗六郎,北斗七星,吾奉太上老君,急急如律令!” 血果然止住了。 水叔遂又吐出元丹,替阿蛮施法疗伤,助她恢复元气。 玄清子见她面容渐渐恢复血色,心里一颗大石头才落了地。 默默的又去替她煎药,小狐狸们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边。 就连平时最皮的念吾,也乖乖的不吵不闹,扶住床沿垫脚,小心翼翼的看着阿蛮。 知秋进来把念吾抱出去哄睡觉了,小狐狸们却不肯离去,一直等到阿蛮醒来。 阿蛮醒过来,虚弱的问起城中的情况。 玄清子沉重的告诉她,蓟州几万人,目前只剩下寥寥数千人,死伤惨重。 城中大多是被狍鸮撕咬得七零八落的尸体残骸,血流成河。 小君宝一家,包括嗷嗷待哺的婴儿,也未能幸免于难。 所幸,蓟州太守及时下命,令部分官兵将城中百姓转移藏匿于密林山洞之中,但他自己的妻妾儿女也还来不及走,均被吞噬身亡。 太守最后悲愤道:“守城之死士不可退,退者斩立决!吾乃堂堂蓟州太守,不能愧对地方百姓,理应报君效国!” 而后,太守亲领其余官兵抵御妖兽,誓死不退,最后全部阵亡。 小二摇头叹气道:“可惜他所报非明君,实在惋惜。” 阿蛮听了,掩面低啜道:“若不是我被诱出城,蓟州绝非会蒙此大难。此事皆因我而起,愧对百姓的人,应当是我啊!” 玄清子尚有一事不明:“陆苍的部下尉义海杀了长公主,为何武野还会为其所用?” 小二冷笑道:“陆苍惯会收买人心,兴许与他说能替长公主还魂。再说,阎罗王如今是他大舅子,发放个幽魂还阳,也是轻而易举之事。” 水叔亦捋须道:“世上但凡有所图者,皆易被蒙蔽心智,助纣为虐。” 玄清子让众人退下,细细替阿蛮拭去腮边的泪,温柔道:“蓟州注定有此一劫,并非你之过,你不要过于介怀,尽力便好。” 阿蛮伏进他胸膛,一言不发。 玄清子轻轻的拍着她的背,犹如哄孩童般:“陆苍一计不成,还会再想尽办法逼你交出烛龙。你须养好伤,仔细打起精神来,或许不日他们还会再来犯,你才有气力御敌。” 阿蛮点点头,躺了下去,玄清子随即离开,吩咐众人勿扰她清休。 阿蛮躺在床上,却未曾合眼。 陆苍啊陆苍,你简直是逼人太甚呐。 春夜里,寒风翦翦,犹为刺骨。 一名青衣女子,带着肃杀之气出现在聧都的江水边。 这里水草丰茂,最适合安营扎寨,放牧战马。 没错,这名女子正是阿蛮。 她召唤了诸位山神,探听了陆苍军营所在之处,正驻守在聧都外的灵江边。 灵江江水阔辽,再适合龙族不过。 阿蛮单枪匹马而来,为了告慰蓟州死难的百姓,她定要陆苍为此付出代价。 在树枝搭就,高高的壁垒上,有士兵发现了阿蛮,可惜来不及呼喊,便被阿蛮使的乌号弓一箭射死了。 营前守卫很快感应到了一股杀气逼近,但是他们还未曾出声,便被阿蛮一剑封喉。 阿蛮轻笑道:“呀,陆苍,你的部下,不过如此。” 突然,营中篝火四起,亮如白昼。 陆苍仍旧身穿紫金宽袍,长发如墨披于肩上,顶戴玉冠,剑眉星目,冷然卓绝的立于营前。 他早已嗅到阿蛮的气息,挟带着强大的杀气。 他目光冰冷道:“你来我营中,莫不是为了那几个区区凡人报仇?” 阿蛮亦冷若冰霜的答道:“正是。你不是一直想取烛龙性命吗,他如今在我身上。你不妨一试。” 陆苍袖中已握紧双拳,忍着怒气道:“你不惜自伤,来藏匿烛龙,简直是作茧自缚!你为何,处处与我作对?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