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宫。 早朝散后,朝阳之下凉风习习,寥寥宫人躬身低眉轻快行走,眼梢时而谨慎扫过周边,唯恐耽误差事,又怕冲撞他人。 碧瓦红墙头傲过一只孤雁,地下竟无一人抬眼相看。 偌大皇宫除了贵气,只余萧肃。 太后宫殿。 皇帝莫离与太后于殿内相对而坐,手边各置一盅棋子,面色微凝,氛围沉静。 众宫人皆收腹屏息静候于殿外,如同桩桩槁木,毫无动作。 莫离略抬眼静静扫过太后的面,指尖落定一粒白子之际,试探道:“陆长庚之事母后怎么看?” 太后抬眼略瞟了瞟,语气平静,“皇帝畅言。” 莫离静握着棋子于案几轻扣了两声,似在沉思,“儿臣在想,陆长庚远在赤凌多年,心性如何咱们全然不知。” 莫离沉滞了片刻,殿内微光静洒,趁得两人面色愈发凉然。 莫离轻叹出一声,目光静静望着盅里棋子,语气略显无奈,“如今他年纪轻轻便接手十万精骑,本想借联姻趁早将他握在手里,才不至兵权旁落。可如今看来…此人过于傲气,怕是不好掌控。” 太后略笑了笑,指尖静静落下一粒黑子,“皇帝早该想到,若是毫无胆魄任人拿捏,又岂能独身顺利混迹赤凌多年?” 莫离沉气敛眸,暗自放下了一粒棋子,“这样的人就如一把强劲利刃,若是使用得当便能斩杀四方,若是不当怕是要遭反噬。” 太后缓缓抬眸,眼底掠过几分不甘之意,“说来…泽恩之事是我们仓促了。” 莫离眼下掠过几分凉意,语气淡然,“皇嗣稀薄,能用之人更是寥寥。泽恩身为公主已尽享荣华,理应为皇室效一份力。” 太后垂下眼帘沉叹一声,沉沉道:“比起和亲,笼络臣子倒也算幸事。” 莫离微抿了抿唇,低声道:“今晨我瞧着新贡的石榴还不错,晚些时候差人给她送些去,让她好受些。” “尚可——”太后眉间舒开,语气也渐爽利。 莫离凝滞了片刻,抬眼望着太后面色平静,便问道:“如何掌刃,母后可有良策?” 太后眼下无波,静静道:“这样的人,联姻自然是揽不稳,还需几味药引,方能蚀入他魂。” 莫离抬起眼帘,迟疑道:“母后之意是…要逐一夺去他的兵权?” 太后缓缓摇头,“反其道而行之。” 莫离目中迷雾渐散,眉梢添了几分明朗,“母后之意是让他明白,是用是废,全凭皇室态度?” 太后轻笑了笑,“如今朝堂之上重臣过多,难免有情深厚谊者。唯有相互制衡,大权才不至独揽。何况,那十万精骑原就是恩赏予陆家的根基,岂能轻易夺去?” 莫离微微颔首示意附应,“所幸这些年底下臣子也算安分。” 话语落定默了一阵,又道:“若是…泽恩早些怀上他的孩子,一切便也名正言顺了。” “此事不难。”太后笑了笑。 微顿了稍刻像是想起了什么,摇了摇头才幽幽开口,“只那陆长庚怕是…” “此事,也不难。”皇帝面上飘过几分不易察觉的诡谲笑意。 太后垂眸静盯着棋局,指中轻捻一粒黑子,默声。 莫离眸光静静落于案几沉滞了稍刻,“刚巧前些日空了一位羽林军将军之职,朝中那些老货削尖了脑袋举荐自己的人。” 莫离略抬起眼帘,“依母后之意,不然便用了陆长庚前些日保荐之人?” 太后落下指中棋子,两目镇定相望,“可还堪用?” 莫离坦然笑了笑,“老陆候底下人的遗孤,阳其山。十三年前,其父同老陆候一齐战死沙场,此次覆灭赤凌,他也是有功的。” 太后沉应一声,似也满意。 莫离暗舒一口气,跟着落了一定棋子后,两目略扫过太后的脸。 微欠了欠身子,试探道:“说起来,近日斯年似不安分……” 太后面色平静,目光不离案上棋局,探手缓缓落定一粒黑子,静气。 莫离略停滞了片刻,才道出后半句:“母后…可知?” 太后不慌不急道,“不过是娶了个股肱之后,皇帝未免操之过急。” 莫离谦逊笑了笑,“母后心宽。” 太后眉梢似含了两分笑意,不只是喜是讥,“稳步慢行,方能抵达。” 莫离跟着落下白子后缓缓拾起几粒黑子死棋,迟疑道:“可承国公一脉手握大煜半数兵马,斯年这般求取文扬县主,怕是有意而为。” 太后望着棋局凝滞了片刻,目中无色,似已神出。 待沉了沉才道:“承国公一脉世代忠良,所谓用人不疑,皇帝这性子得压一压,没得白白寒了老臣的心。” 莫离笑着微微颔首,眼下歉然,“是儿臣唐突。” “你战战兢兢多年才稳坐皇位,谨慎是好事,但也要注意分寸。”太后抬眼静静望着皇帝,神色意味深长。 莫离暗下敛眸,笑意渐收,“谢母后提点。” 待太后落下棋子,莫离又试探问道:“承国公一脉忠良不假,可斯年那边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