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—一柱香前—— 江予初原就嗜睡,如今有了身孕,这身子更是懒得不得了。 这不,她一回房就躺在外间软榻入了眠。 未免被人扰了清休,还特地吩咐无需人来伺候。 这一觉原是十分安稳,大可以睡到莫辞回府。 哪知刚刚入梦,外头就蓦的多了些诡异动静。 江予初正迷迷糊糊地听着,忽而听到夏芒喊了半声,而后便是十分痛苦的一声低吟,惊得她囫囵坐了起来。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出门,云踪就已堪堪走了进来。 江予初心神猛然一震,一步步往后退,连声质问他是谁,来此是何居心。 云踪只寒沉凛凛地笑:“我是谁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,我和你夫君莫辞,和你情郎永夜,都有渊源。 更重要的是,有些事情,或许王妃会很感兴趣。”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 众护卫闻信急急跑来,不过望见竟是王妃执剑指着主子,又见王知牧送了个暗信眼神,便强行拉着安然、乐心远远躲开了。 满眼的深沉恨意,还有那凛凛寒剑,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的场景,如今终是成了真。 莫辞瞬间明白了些什么。 可是。 那是自己的亲舅舅啊。 这么多年以来,防着亲大哥莫离,防着太后,防着宫里、防着身边所有的人。 为了重建一片净土,这些日布了多少局,亲手屠了多少人,甚至不止一次动过王知牧和夏芒的念头。 如今事实却告诉自己,背叛自己的,竟是一直最敬重、最信任的亲舅舅? 莫辞不可置信地堪堪摇头。 “阿尧、我是莫辞啊,阿尧,你好好看看我…” “我且问你。” 江予初保持着刀剑相向的姿势,眼光愈发寒沉。 “当初珩州遇险,当真是劫匪所为? 风如疾的死,与你究竟有多少相干? 我大哥狱中中毒,背后主使果真是莫泽恩?” 莫辞心神一震。 虽已猜着会是如此,但亲耳听到是她口中问出,还是没能制住心底的颤动。 四目相对,无声之中已是万事昭明。 江予初忽而冷冷笑了声。 笑自己是有多愚蠢。 笑自己,非要眼睁睁看着那原就薄如纱翼的希望点点掐灭。 “这些时日你究竟做了多少,瞒了我多少,往日字句,有几分是真?我又何曾看懂过你?” “不是这样的,阿尧,我是有苦衷的,当初,…我、” 话至此处,方知解释是何其苍白可笑,莫辞收了牵强的辩解。 “我知道错了,阿尧,我会改啊,我真的在改啊…” “那你把风如疾还回来啊!”江予初怒道。 “阿尧…”莫辞徐徐走向她,颤着手想要摸摸她的脸,却被她执剑直接抵上了心口:“我说了别过来!” “阿尧乖,我们不闹了好不好,我们不是说好了要离开这里,重新开始生活的吗?我们这就走,好不好?” “如何生活,要我踩着风如疾的尸骨和你生活吗?” 江予初堪堪沉下目光,怒意狂嚣、无望死灰化成点点透红,晕进她的眉眼。 “我知道你心思深沉,知道你伪善入骨,但这些,我从未怀疑过你,从未啊!” “从前是我错了,一切都是我错了,阿尧…” “我叫你别过来!”江予初凝着滔天的怒火一把推出剑刃,激起莫辞瞳孔一颤。 怔了半晌,愣愣低头。 剑尖已然送进他右肩,猩红鲜血伴着突如其来的痛意氤氲一片。 王知牧骇吸口气,“王妃,那、那是殿下啊!” 江予初抽回剑刃往王知牧腰身反手一挥,他胡乱收了两步凝回神息时,她的剑尖已抵到眼前:“不怕死就来啊!” 王知牧暗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,到底是收了想要夺回剑刃的想法。 “王妃息怒,有什么话好好说,您这样是会逼死殿下的。”王知牧道。 “你们也会怕死啊,那你们运筹帷幄、命如草芥之时可曾想过旁人会不会怕死啊! 你与风如疾不过一墙之隔,你和飞絮分明是那样的情分,你们布局的时候可曾想过他们会不会怕死啊!” 莫辞怔怔望着那通身阴寒的人,望着那个一个时辰前还靠在自己怀里说着耳鬓厮磨,如今指中仍留有余香的人。 原来。 陆长庚说的都是真的。 于她而言,真的没有补偿,只有生死啊。 江予初深深看了王知牧一眼,而后将阴怒目光逐渐转向莫辞。 “你我二人,便如此物!” 江予初挥剑往自己身下一划,断线佛铃堪堪坠下,不过还没来得及落地,就被她举剑生生劈开。 正阳似火,烈日灼心。 是那人几近窒息的绝望逃离。 “阿尧…” 莫辞心一震,急急捞上她衣袖说道:“是,从前都是我的错,我会改,我真的会改啊,就算你不信我,就算看在孩子…” “别跟我提孩子!” 江予初怒意显增,执着剑反手就往衣袖狠狠一斩,震得他一时失了力连退两步,也激起腕上金铃清脆阵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