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五十章
师父看着她,半晌没说话。
周围静悄悄，她脑内却正有一万只羊驼疯狂蹦哒，一边蹦一边拼命朝她呸呸呸。异常活跃,异常喧嚣。
静不下来。
他怎么不说话？
是不是生气了。
还是说，因为没有了半点魔化时的印象,所以怀疑她在说假话？
正惴惴不安呢,就见师父的眼睫轻轻动了动：“几次？”
柳善善：“啊？”
“我方才魔化了几次？”
她这次反应过来，努力回忆了一下,表情纠结地伸出手。
“五……五次吧。”
“哦……”师父神情若有所思，目光轻轻从她脸上掠过。
“若再有下次,你便将我打晕。”
柳善善：“？”
先不说她敢不敢这么做，就说——
她打不打得过，也是个问题啊！
打晕师父？还是打晕自己来得更简单一些吧！！
却听他道：“我修为受损,纵使魔化，应当也手无反抗之力,你可以放心。”
咦，咦。
是吗？
该说不说，事情便朝着极为诡异的方向走去。
俩人谈话之间，师父再度魔化。
她想起他方才的叮嘱,在魔化师父操控着她滑向他的时候，闭着眼睛掏出提前准备好的重物,准备在他脖颈处狠狠来一下。
师父说的好像没错。
镇定下来后,她才察觉到他虽能用魔力操控她，却除此之外再也干不了其他。近些的时候，若仔细看，便能从苍白的面颊看出，他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虚弱。
甚至,操控着她的那股力量，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牢固。
凝神一冲，便将之冲破，四肢掌控权很快回到她手中。
甚至，在她掏出重物的时候，他都没有其他反应。
想要打晕这样的师父。
——简直易如反掌。
……但没忍心。
身体靠近的那一刹那，她的目光落在他修长光洁的脖颈。
向下是漂亮的锁骨，向下是白皙光滑的皮肤，再向下……
掏出的重物又被她偷偷藏了回去。
柳善善伸手，轻轻揪上他的衣领，将脸凑了过去。
还是亲吧。
亲比较快。
但这一次，由于没有被操控，她自个儿也忘记坐回座椅上去了。
师父魔气敛去，恢复修者形态的时候，垂眸看向她的时候，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。
她还贴着他的唇呢。
此刻，由于过于呆滞，在他怀里眨了好几下眼睛。
然后看到了师父眼里的沉默。
她默默从他怀里爬出来，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坐到了一旁，不敢吭声。
“打不过？
”他等她站好了才问。
柳善善：“……”倒也不是。
师父叹口气：“回去督促你勤加修炼。”
她越发沉痛，狂摇脑袋：“不、不是的！”
有点心虚。
但不知道为什么心虚。
她抠了抠手指，定定看着他，片刻后，做了什么残酷决定一般。
凑过去，又贴了贴他的唇。
师父抬着眸，许久未出声，只看着她。
柳善善强作镇定，道：“只、只是贴一下，我、我觉得比，比打晕你来得要轻松。”
他似是有些怔忪，良久之后，才缓缓出声：“你的那些话本……”
师父果然记得呢！
她拿给他的那些话本上，清楚明白地写了：接吻，以及更多的亲密接触，都是夫妻、道侣之间做的事情。
而他俩，只是（前）师徒关系。
做这样的行为，于情于理都不合适。
她绞尽脑汁：“我、我们这是……特殊情况，特殊对待！”
说完，抬眼看师父的神色。
小心翼翼道：“师、师父若是不喜，那就不了。”
她清楚的是。
记忆归位的同时，归位的还有……那几百个日日夜夜里，因无法言说、无法触碰，而变得越发隐晦难抑的爱意。
她甚至没有办法告诉任何人。
包括屏幕里的他。
——那时的她，有多想亲自抱一抱他。
但是师父对她，似乎只是师父。
所以，纵然他待她很好，可她还是不敢确定他究竟是什么想法。
大多数时候都温和平静的师父……
为什么会因她魔化。
为什么魔化了便要亲她。
为什么亲她之后就能恢复。
她有好多问题想问，又不知道怎么开口。
正忐忑，忽然听他出了声。
“不要亲他。”
柳善善：“？”
什么？不要亲谁？
说话间，师父眼前又缭绕起雾气。
她的条件反射又来了，只不过想起他刚刚说的话，身形动了一半又止在原地。
神情踌躇。
却见师父忽而叹口气。
接着将她拉入怀中，轻轻碰了一下她的唇。
黑雾再次从他消散隐匿。
她听见他用很轻的声音道：“在这种时候便好，魔化之后的……我感觉不到。”
--
幻境外面的魔王心情很是暴躁。
当然，他要是能看到幻境里的画面，知道幻境之主这会儿正在做什么，他可能会更暴躁。
好在他看不到。
有家不能回，好不容易混去了还被人强行踢出来。
这搁谁身上能不气？
他修整完毕，想要再度尝试用意识潜入幽冥幻境之中，这一
回，竟然连他的意识都吃了闭门羹！
幻境比它的主人要警惕得多。
吃了一次亏，便不再有第二次，它严防死守，不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。
忍耐之中，两日时间弹指过去。
莲歌本就是魔王，是万魔之首，平素坏事做尽，一向只凭恶念行事，连衷心护主的手下都被他杀了不知凡几。
这样的他，能有什么好耐心？
忍耐两日，已是他的极限。
破幻境。
他要直接将这幻境破了！
纵使无法寻到她的弱点、无法直接操控她的神智。
他也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，将她捆过来，绑到身边，让她为他所用！让她为他创造出前所未有的、可以弹指间摧毁、覆灭整个大陆的地狱幻境！
--
而幻境里的柳善善，也没有莲歌想的那么快乐。
除了必不可少的贴贴行为，她还需要忧心另外一件事。
师父受伤了。
伤得还很严重。
净化心魔后未能好好修养，魔化之后为屠尽魔物追杀满大陆，最后又强行破开了柳善善弄出来的这个据说万年难遇的超高阶幻境。
多层buff叠加，师父这会儿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虚弱。
……怪不得他前几日会出现那么多反常的行为。
由此可得，想要借师父力量离开幻境的愿望，落空了。
柳善善本来是想等他慢慢养伤的。
但很快，望闻问切告诉她，师父的伤势，不仅无法靠着调养恢复，并且极有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变得愈来愈严重。
要想让他恢复原样，必须找到一个，名叫作“血山萃”的东西。
血山萃这东西，她之前听师兄姐们说过。
嗯。
是的，这玩意在澜仙宗里。
并且——
是镇宗宝器，据说代表着整个澜仙宗的仙门根基，若要强行将之拿走，恐怕会给宗门带来地动山摇，很有可能会让全宗陷入万劫不复。
但她还是想尝试一下。
万一还有其他法子呢？若偷偷用完就立刻放回去呢？
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身体每况愈下。
不过，这些问题现在都不是她该操心的。
她该操心的是——
怎么从幻境里出去！！
说好了可以帮她的莲歌，自从那日凭空消失之后，就再没出现过。
她心里不由郁闷。
该不会是临阵脱逃，临时反悔了吧？
这么想着，她闭目凝神，打算再探测一番幻境周边。
却在这时——
忽然觉察到空气里传来了阵阵波动。
仿佛在河面的边缘，有一只巨型鱼怪甩尾而过，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向外荡去。
前一刻只是试探，紧接着，那力量逐渐加强。
黑而浓郁的魔气，好似凝成了尖锐的匕首，又或者是冰凉的刀尖。
她朝着能量波动最大的方向探去。
果不其然，隔着缥缥缈缈、若云若雾的幻境薄罩，她听到了莲歌的声音。
也隐约看到了他的存在。
在他的后面，竟然还有乌泱泱一大批魔族气息的存在。
——之前便说过，幽冥之都内，数量占比更大的还是幼年魔族。
也就是说，有大批成年魔族，常年待在幽冥之都外四方作乱。
这会儿，他们全部聚集到了幽冥幻境之外。
来势汹汹，气息森冷。
为首的莲歌尤甚。
柳善善：“……”
来者不善啊！
她才不信他这村口约架的气势，会是来和她和平谈判的！
八成是改了主意。
以他们这样排山倒海的攻击，幻境要不了片刻便会被冲破。
但她暗暗对比了一下——聚集了大量魔族和莲歌魔王的力量，竟还比不上当初师父一人。
师父那日闯进来的时候，她甚至连波动都没感知到呢！
这些魔族好菜哦！
她戳戳师父，怂恿他变回小团子。
师父看她一眼，叹了口气，默不作声地变了模样。
带着个成年男性逃命有些困难。
还是团子师父深得她心，可以随时揣兜里。
幻境若被倾力毁掉，她创造的世界想必也会顷刻间坍塌，到时候那些对她俯首称臣的修仙魔们，想必也会冲她倒戈相向。
到时想跑恐怕便难了。
她不能坐以待毙，最好的办法还是提前去附近守着，然后在幻境破开的那一瞬间，趁人不备，利用技能快速溜出去。
师父看了她一眼，默不作声地变小。
这会儿不再是史莱姆形状，又变回了软软Q弹的小团子，手感相当好。
可到底是发现得太迟。
以及——运气贼霉。
刚飞到幻境边缘，她就觉察到天际开始剧烈摇晃，仿佛有人在用手快速地拨弄天空。
顷刻间风起云涌，电闪雷鸣。
恰好是在靠近边缘的那一刹那，口子被撕裂了。
如同被刺破的皮球，浓郁的灵气削尖了脑袋往外溢去，却又在逃出幻境的那一刹那如泡沫般破碎消失。
幻境里的东西，只能留在幻境。
身穿粉色衣衫的莲歌，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最前方。
虽然已不是第一次出场，他却把自己的排场和逼格弄得很大。
居然是乘坐由五名魔兽合抬的身黑色魔辇而来。
黑压压的魔族们聚集在他的身后。
这附近本有着遮蔽物，可幻境劈开的瞬间，那些遮蔽物全都随之消失。
柳善善便这么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莲歌的视线底下。
他没有进来，只远远地凝望着她。
柳善善心里暗道糟糕——
虽然破幻境会使他遭到反噬受伤，但他带了这么多魔族，这么些人替他分摊伤害，怎么说也不会太过狼狈。
更重要的是。
就算她有逃命技能，又要如何……在这么多魔族的眼皮子底下，逃出去？
心里正有万千思绪流转。
就听那座辇之上的青年，远远望着她，含笑出声：“我给你一个做选择的机会。“
“将我带去见你们魔神大人，还是死。”
“选一个。”
柳善善：“？”
他在和她说话？
余光瞟了瞟，四处也没有别人。
停顿片刻，身体猛地一个激灵，她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。
……不是吧？
她不就变了个装而已，至于那么难认吗？！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