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出宫巡查，一言一行都有记室写入史册，虽然可能只是短短的一句话，但真要落实了欺君之罪，那必将是浓重一笔。 人头落地，也是十拿九稳了。 宇文邕亲自挑选的记室，正是宇文孝伯，听得尉迟纲喝骂，脸色白了一下，有些忌惮，也有些痛恨。 赵开却是不怵，本就是故意叫他看到，自己与皇帝并不亲近，正好演演戏，笑道：“吴公何出此言哩，难不成你不欲我大周富国强兵，一统天下么？” 尉迟纲恼怒地哼了一声，转向宇文邕道：“陛下，这两样农具虽有些名堂，耕地快一些，对关陇平原能有多少帮助？这小儿御前满口胡言，让老臣砍了他！” 宇文邕皱了皱眉，闻言笑道：“吴公莫急，朕此次乃微服出行，哪来那么多规矩？赵开诗才一绝，应当不是信口胡诌的狂妄之徒，且听他怎么说。如若真是言行无状，再杀不迟。” 杨坚拉了一下尉迟纲，道：“吴公，听听再说。到时小侄帮你，狠狠踢他几脚出气！” 尉迟纲与杨坚的父亲并肩作战过，他的面子还是要给的，气哼哼地退往一旁。其实，他的内心里，只是想搅合一下，宇文护交代过，就算拉拢不了赵开，也不能让他跟皇帝走得太近。 宇文邕转首看向赵开，肃容道：“赵卿，能不能保得住你自己的项上人头，就看你自己了！” 赵开作个揖，道：“陛下容禀，小臣这两样农具，诚如吴公所言，对平原之地，不过是增加些便利而已。不过他没看到，大周地广人稀，每户省出一头牛来是个甚么情景？再就是，加快了耕地进度，每户可多种三十亩地，仅此两样，就可增加两倍以上的粮产。 另外，这水力筒车和曲辕犁，本就是为了给丘陵地带的梯田使用。诸位莫要忘了，大周六年前得了益州、黔中广袤无边的土地，却没能开垦出多少梯田出来，只因取水太难、耕作全靠锄具，一人之力，最多胜任十亩。有了这两样农具，开田与耕作都足可提升五倍之多……” 宇文邕眼睛发亮，惊道：“五倍？赵卿可有把握？” 尉迟纲张了张嘴，又憋了回去，若真是增产五倍的粮食，那功劳大去了，就是丞相大人也要奉为上宾。 赵开刚好看着，笑了笑，扭头在人群中找了一番，对在最后面站着的军汉招招手，道：“陛下，诸位大人，要说起知农实务，恐怕谁也不如府兵罢？让他来为小子旁证如何？” 何泉见宇文邕刚一点头，便尖声叫道：“宣府兵御前问话！”他这一声喊，与赵开配合得极为默契。 那军汉黑脸涨红，疾走几步到了近前，正欲行礼，宇文邕便急不可耐地问道：“快说，赵卿所言可真？” 军汉是皇田府兵的首领，有官职的，叫做里长。从军时归属折冲府，农事时却归属地官府的司农卿，是要统计粮田诸事数据的，可不是一般农夫，。 他这几日与赵开厮混，已甚为折服，从容地道：“禀陛下，驸马郎所言，应是老成谦逊之言。这筒车，以水力带动，今日架起两个时辰，运水量相当于十人同时担水。人力却有穷时，筒车可以日夜不息，还不须吃食，算起来，运水应当以三十倍计。 这曲辕犁难计算些，其优势在与轻巧灵便，可适用于小块耕地，在丘陵之上，直辕犁根本没法用，比起劳力用锄头开田，十倍以上是绰绰有余的。” 军汉说起农事来，如数家珍，配上他一脸褶皱的黝黑脸庞，极有说服力，众人不由便信了九分，看向赵开的眼神都变了。 宇文邕大声问道：“十倍！那我大周何忧粮草？孝伯，你已统计过益州、梁州的土地，快说说有了这两样农具，能新开出多少梯田来？” 宇文孝伯道：“陛下，开田不难，如何有效分配，不使荒废更为重要。如按开田十倍计，这需测算蜀地的人口户数，请陛下容臣测算一下。”说罢，便陷入深深沉吟之中。 宇文邕有些不解，看了看身边的勋贵公子，宇文神举等人养尊处优，自然也不知。 赵开早就思虑过此事，开口解释道：“陛下，开田向来以劳力计算，假设百人，每人可耕种三十亩，那就开田三千亩足够了。再多了，反是浪费。所以孝伯兄需要计算一下蜀地有多少可耕作的农户。” 话音刚落，宇文孝伯接口道：“陛下，以天和元年，也就是去年的造册户籍，益州、梁州一带，共计农户六十万七千二百九十五户，每户精耕水田十亩。若是按十倍计之，则可开新田六百三十万亩，按现今每亩收成五石计，征税十成取一。仅此两州，每年可为大周国库增收粮食三百五十万石以上。” 益州、梁两州包括了云、贵、川以及甘陕一部分的广袤面积，只因山多林密，故划分比较粗犷，但因战事较少，实际人口差不多有二百万，占了大周五分之一的人口总数。 宇文孝伯犹自沉浸在自己的计算当中，说道：“关陇一带，如今每年的粮食税入，大约八百万石。若是按增收两倍计，则又可为大周国库增收一千六百万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