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瞎扯!”下头有人发声。
赵羲姮将目光扫下去,只见集安太守满面涨红,被他夫人捂着嘴按下去,见人目光都打量过来了,他夫人也不好再捂他的嘴。
“鸭子一般以杂草田螺和昆虫为主食,除非饿极了,怎么可能啃食稻谷?只要控制要鸭子的数量,这个方法,大半是可行的。”他信誓旦旦道。
沈都安眼睛瞪的老圆,还是一个劲儿的强调,“先生与大人不会骗我的,大人供我吃穿十几年,对我有大恩。”
卫澧一踢桌子,“你要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,他疯了,白养你十几年?还走哪儿都把你带着?”
下头人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,怪不得每次江东郡都能评“优”呢,原来都是扒人皮扒的,早知道有这样的好处,他们也都学着点儿了。
赵羲姮忍不住揉了揉眉心,觉得这年轻人太可怜了,给口吃的就叫好,若他真有这样的才能,不说吃饱穿暖了,要什么没有?
她心里也生气,江东郡太守这种行为当真丧了良心,一边埋汰着人,说你这不好那不好一无是处,一边又要借着人家的才能为他所用,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肝的人?
“他还让你干过什么?”赵羲姮压着脾气问。
沈都安显然还没从江东郡守利用他这件事上缓过神呢,惺忪地摇摇头,“没……没干什么了。”
一旁的江东郡守夫人连忙举手,“妾身知道,妾身一五一十都告诉您,只求回头能放妾身一马,此事妾身可没有参与,并非从犯。虽有知情不报的嫌疑,但看在妾身自觉举报的份儿上,饶过妾身罢。”
夫妻两个这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典型代表,一方有难,另一方连忙撇清关系保全自身。只可同富贵,不可共患难。
赵羲姮与卫澧对他们两个的夫妻关系震惊的不得了,但还是点头应允了。
卫澧默默抓紧赵羲姮的手。
“平日里下头递上来的公文,都是沈都安批阅的。还有府上花草的修剪,厨房打下手,但凡沈都安不用听课批阅公文,他都得干。沈都安是义子,一个月应该有一两银子的零用钱,但这老不要脸的全给他扣下了,就是在外请个短工也要钱啊,沈都安就是个的劳力,哪里需要哪里搬,还顶顶好用。”
江东郡守夫人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气,生怕说晚了显得不够诚恳,喘了口气,最后揪揪沈都安的衣裳,“这件衣裳还是前年做的,都洗白了。他每天早上寅时起,子时歇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有休息日。”
沈都安迷迷糊糊背诵道,“这是福报,也是对我的锻炼。种下善因必有善果,老天会眷顾勤奋努力诚恳不求回报的人,我现在做的小小努力,将来机缘成熟,自然会得到回报。”
卫澧已经听得麻木了,忍不住闭上眼睛,甚至怕多听一个字自己都要受到荼毒。
赵羲姮忽然心里涌上一阵心酸,狗屁的福报,这十几年如一日的洗脑,这年轻人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了,就是头驴也得有萝卜吃才能不停地拉磨干活?
全年无休,不给发福利,不给发工钱,光是一想想就让人发指。
“折子让他批,汇总让他做,你该干的事儿全让他干了!这个江东郡守你还当着干什么?不如这个位置也给他!混吃等死白吃饭?养头猪还能过年拉了出来吃肉,养你能干什么?”赵羲姮气得把酒往江东郡守身上泼,“你是不是把左脸皮揭下来贴右脸皮上了,一边不要脸一边脸皮厚!半点能耐没有尸位素餐,真是泥鳅沾点儿盐拿自己当海鲜了,干不了就滚!”
卫澧目瞪口呆,安抚她赶紧坐下,“方才你还让我冷静,怎么现在自己不冷静了。”
虽然但是,他还挺开心的,终于不止他一个人挨赵羲姮的骂了。
“我刚才就不应该拦着你,就应该让你多踢几脚这个畜生。”赵羲姮情不自禁带入自己,一想都头皮发麻。她已经很忍耐的没有带脏话进去,毕竟人前还是要维持些自己的颜面。
不止卫澧,下面人也全都麻了,他们万万没想到,赵羲姮看着柔柔弱弱娇娇怯怯的长相,骂起人来一套一套的,他们老脸一红,自我代入,感觉自己也是蘸了盐的泥鳅。
但是赵羲姮这样泼辣,自己的女儿若是真送给卫澧了,说不定在她手下都活不过半年。
这江东郡守也实在太没脸没皮了,活脱脱一个扒皮鬼,白干活不给钱不说,还给人家洗脑福报?
多干活得福报,那他自己怎么不干?
再这么说下去,就彻底没有翻身的余地了,江东太守抹了一把自己的脸,努力辩驳,“臣认了沈都安当儿子,儿子侍奉老子,也是……也是天经地义的……”
“你是生他了还是养他了?给口吃的就拿自己当祖宗了?就算给吃的,那也是人家自己干活换来的,是你该给的。”
他还想辩驳几句,被卫澧打断了,“憋说话了,江东郡守尸位素餐,德行能力皆不配位,欺上瞒下,目无王法,拖出去。”
赵羲姮这次也没拦着,毕竟有人开了个坏头,若是不从严处置,将来会有更多人有样学样。
到时候不仅人才全被下层扣下为他们所奴役,令他们举办科举效果甚微;这种欺压洗脑旁人的行为更会带坏整个平州的风气,也会使权贵进一步垄断官场。
“主公……小人……”沈都安噗通一声跪下,欲言又止,他被压榨了这么多年,头一次有人告诉他,你这样被对待是不对的,他暂时难以置信,也反应不过来,下意识就要维护江东郡守。
卫澧点头,“你放心,将来不会让你没活干的,你的福报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沈都安一时情绪激动,呼吸凝滞,一下子晕了过去。
不久后,水榭外传来生生凄厉惨叫,卫澧目光淡淡,扫过下方众人,“谁敢如他一般,他的现在,便是你们的将来。今年的科举好好办,我就不信每个郡拿不出一个趁手的人才来。”
众人战战兢兢,无不称是。
卫澧心满意足,向来只有他能压榨别人的份儿,怎么能让像沈都安这样的人才留在别人手里被别人奴役呢?
一场闹剧结束,也已月半中天,宴会也该散了。
有些人压根儿没想着往卫澧身边塞人,抹抹嘴准备散了,一些人见识了赵羲姮骂人时候的泼辣,也打了退堂鼓,但总有少数极端分子,抱着赌徒心态,打算尝试。
“主公留步!”一位大人推了自己的女儿上前。
“这是妾身特意为主公和夫人做的点心,还请主公与夫人笑纳。”那位小娘子美目盼兮,紧张地磕磕绊绊前来,将盘子奉上。
赵羲姮点点头,“放在桌上罢。”
下头那大人拼命朝女儿打眼色,小娘子红着脸红着眼,瞧瞧瞄了一眼卫澧,咬唇羞涩道,“妾身仰慕主公许久,只求能常伴主公左右,哪怕没有名分也愿意。”
一般来说,又这种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,若是看上眼了,收了便是,尤其这还是臣属的女儿,即便不算太满意,但为了顾全臣属脸面,也会勉为其难收下,毕竟已经说得这么露骨,不应实在有些不近人情。
但是所有人都没看卫澧,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赵羲姮,期待她的反应,会不会站起来直接给这个女子一大耳刮子?
卫澧也看着赵羲姮,赵羲姮讪讪的,“你别看我啊,看我也没用。”
她觉得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眼神不好使,爱慕谁不好要爱慕卫澧?这是个老狗比她家里人知道吗?在他身边心不大的容易被气死。
她知道卫澧不会应下,多半还会掀桌,但还是忍不住心里冒起些不高兴,是自己所有物被人觊觎的怒qing长意。
赵羲姮顺手捏了那姑娘放在案几上的点心,粉红色的,十分精致好看,细细闻着还有奶味儿。
“尝尝?人家都做了。”赵羲姮微微眯起眼睛,递到卫澧嘴边儿。
她动作一回事,眼神里透露的又是另一个意思:就算我喂的你也不能吃,敢吃就死定了。
卫澧哪敢呢,他刚才就是怕赵羲姮生气,才偏过头去看她的,才想说话,呼吸间尽是一股羊奶的腥膻味儿。
只见他脸色煞白,一下子扶着桌子忍不住干呕起来,赵羲姮连忙给他顺背,递水给他漱口,“都四个多月了,怎么还没好?”
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,现在卫澧很少对什么东西闻着就犯恶心了,这里头掺了什么,他反应这么大?
赵羲姮细细嗅嗅,奶味里包着点儿腥味,大约是羊奶。
卫澧艰难地将那一碟子点心扫下去,“拿走!滚下去!”
小娘子脸色煞白的,哭着掩面跑下去跪着,“主公恕罪。”
没想到不吃就算了,闻见犯恶心,这不是还在鄙视她的厨艺吗?
“今日主公身体不适,诸位都散了罢。”话毕,赵羲姮连忙带着卫澧从后绕走了,其余人这才陆陆续续散了。
留下那小娘子还在地上跪着哭哭啼啼。
卫澧与赵羲姮坐在池塘边儿的栏杆上吹风,植物的清新之气顺着湖面扑过来,略微缓解了卫澧的不适感。
他将脸埋在赵羲姮的颈窝,搂着她的腰,软着声音抱怨,“阿妉,他们都欺负我。”
明知道他是装的,赵羲姮还是心软,抱着他拍拍后背,给他吃块儿酸角糕。
暗处,卫澧咬着牙,狭长的目中满是阴鸷。
在他与赵羲姮之间挑拨的人,都该死。
“人家虽然做得不好,但不至于伤人家性命,听见没有?”赵羲姮一拍他的脑袋,像江东太守那样的该惩治要惩治,在其位不谋其职,欺压无辜,罪有应得,但是今晚这小娘子倒不至于,把有心思的敲打敲打就是了。
卫澧一惊,狭长的眼睛瞪圆,赵羲姮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