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问源独自在无尽的黑暗荆棘中穿行,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,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,疲倦和恐惧让他的双脚变得无比沉重,慢慢陷入泥潭。
“手指动了!”江问源感觉到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,“醒醒,陈眠你快醒醒!!”
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喊他,吵得江问源脑仁发疼,可能就是想要喊那人闭嘴的想法太强烈,江问源抬头望向划破黑暗的一缕光芒,伸手抓住它。
江问源张开眼,就看到白梅放大的脸,她神色焦急,双手握住他的肩膀,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摇晃,“醒了,你终于醒了!”
江问源揉着太阳穴舒缓脑袋的阵阵刺痛,在白梅的搀扶下坐起身来,他坐在通铺上,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,浅灰色的宽大罩衫和同色的长裤,有些不合身。他望向窗台,夕阳的余晖撒入室内,“左知行和李娜呢?”
“我们把你救上来之后,你一直昏迷不醒。我留下来照看你,他们继续去找疫病爆发的原因。”白梅给他递上一杯驱寒的浓茶,“算算时间,他们也差不多该回来了。你把茶喝了,我去给你拿点食物上来。”
白梅掩上门后,江问源长出一口气,脸上镇静的面具跌落,他用力捏住茶杯,把重量压在曲起的膝盖上,身体轻轻发抖,被河水淹没的感觉仍旧残留在皮肤上,冰冷刺骨。
江问源的脆弱没有持续太久,当白梅端着晚餐回来,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。
白梅去拿晚餐时,正巧遇到左知行和李娜,几人干脆一起把晚餐带上楼,陪江问源一起吃。
左知行身上的衣服不是上午江问源看到的那套,看来跳入水中把他救上岸的人就是左知行。
“谢谢你救我上来。”江问源捧着碗,对左知行说道。
左知行坐在通铺的最外侧,“大恩不言谢,今天我冒险下水救你,以后你是要还的。”
“当然。”江问源认真地回道,“这轮游戏只给玩家每人准备了一套换洗的衣服,我们现在穿着的衣服,是哪来的?”
李娜小小声地说道:“左哥背着陈哥回旅馆,白梅姐检查陈哥的挎包,就我一个人没事做,想着能不能给你们帮上点忙,所以就向旅馆老板借了两身干净的衣服。”
说起这事左知行就有点来气,“也怪我不够谨慎,穿上之后才知道是旅馆老板的衣服。”
“穿就穿了。你都把我救上来,还怕穿疑似患病的旅馆老板的衣服吗。”江问源心大地说道,“正好可以验证怪病是否会接触性感染。”
左知行挑挑眉,他心里其实也是这么想的,否则也不可能还和闯下大祸的李娜一起行动。他有点好奇,江问源现在的表现依旧符合圆桌高评价,他是由于意外进入游戏而被排在圆桌靠后的位置,那江问源是怎么跌出前位的?
旅馆提供的食物依旧难吃得非常有水准,几人囫囵吞枣,加快速度用完晚餐。
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,白梅点燃屋里的蜡烛,在昏暗的烛光下,他们开始交流整理今日的收获。
“我落水之后,就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,她给我的感觉充满了怨恨,很可能是和玩偶相关的鬼怪。”江问源转头看向身旁的左知行,“你下水救我时,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。”
左知行摇摇头,“我没听到声音,不过水里确实有东西。”
“我检查你的挎包时,挎包的拉链完好封存,可是我发现,里面少了样东西。你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东西丢了。”白梅把晾干的物品摆到通铺上,医用手套、口罩、手机、瑞士军刀等等……
江问源看着这些东西,皱起眉头,“你把挎包拿过来给我。”
白梅连忙把挂在墙上晾着的湿挎包递给他,江问源翻遍挎包的每一个夹层,“我的戒指不见了。”
“不是在这么?”左知行拿开装着口罩的包装袋,露出两枚用细绳编织的软戒。
江问源的唇抿成一线,摇摇头,“我还带有一枚铂金戒指,就放在包里。”
隔壁的四名死者也一样,一看就是劣质品的戒指并没有被带走,被带走的是女玩家的银戒指。
白梅幽幽地说道:“所以,杀死玩家的未知人物,和河里的怪物,所求都是财?”
“白梅姐,你别吓我。”李娜瑟瑟发抖,被吓得眼眶都红起来,“难道陈哥包里消失不见的怪齿样本,也属于财吗……”
屋里的气氛刹那间凝固,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李娜身上。李娜见没人回答她的问题,变得更加害怕,“我说错了吗?”
“没有,你分析得很有道理。”左知行摸摸下巴,转头看向发现戒指不见后就脸色很差的江问源,“隔壁四人被杀,陈眠染病,很可能就是因为贪了不该贪的财。”
接到江问源的眼刀,左知行若无其事地拿出一卷羊皮纸,“我和李娜下午去了教堂。教堂的忏悔室旁边有个小型书库,我们在那里找到了摩那里加的简易编年史。”
左知行将江问源的东西挪到一边,把羊皮纸摊开在通铺上。他们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后,和NPC的语言沟通没有任何障碍,文字也一样,全部翻译成他们熟悉的汉字。“编年史的记载比较简单,用三五句话就概括完每年发生的大事。我和李娜把近五十年的编年史看过一遍,最让我们在意的是1396年的年史。”
最新一年的记录是1430年,几句话从年头写到年尾,风调雨顺,硕果累累,新生儿的数量喜人等等,应该是去年的记录。由此推算,1396年,也就是三十五年前。
白梅下午守着昏迷的江问源,都没有参与搜索,两人凑到一起,读起1396年的年史。
1396年的年史的篇幅比其他年份都要长。
概括一下,内容如下:
摩那里加当年饱受天灾,田地颗粒无收,疫病肆虐,村民相继死去,摩那里加的人数缩水近半。天无绝人之路,冬天的第一场雪,给摩那里加带来了一位路过的贵族小姐,那位心地善良的贵族小姐,无偿给摩那里加赠送一批救命的特效药。在特效药的帮助下,疫病的威胁得到缓解,摩那里加的情况日渐好转。
1396年爆发过疫病,现在玩家进入游戏的1431年,又是一场夺命的疫病。
这两场疫病之间,是否有着什么联系?
左知行点了点羊皮纸上“疫病”的字样,“我们想知道当年疫病的情况,但是教堂里只有简史,所以又想办法去了村长家一趟。代代相传的村长手册上,对这场疫病有详细介绍。1396年暴雨连连,洪水泛滥,摩那里加的疫病是由于饮水不洁引起的痢疾,和我们现在面对的牙齿怪病不是一回事。”
江问源对左知行问道:“关于那位赠药的贵族小姐,你们有什么发现。”
“我有话要说。”李娜把手举得高高的,“索菲亚不准我们进屋,于是左哥就负责引开索菲亚,我进屋找资料。在行动开始之前,左哥也特别叮嘱过我要找这位贵族小姐的资料。我把1396年的记录从头到尾仔细翻过一遍,关于那位贵族小姐的记录只有一句话,和简史里的一模一样,‘那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小姐,慈悲地无偿赠与我们一批特效药,并教会我们净水的方法、日常生活中预防疫病的方法,帮助摩那里加度过疫病的难关。’我对天发誓,我绝对没有错看漏看。”
江问源默默瞟一眼左知行,左知行习惯性要推鼻梁上的眼镜,却发现他睡着觉进游戏没戴眼镜,他放下手,“我只是保留错看漏看的可能性,也可能贵族小姐的记录被撕下来。”
江问源觉得,左知行现在说出口的话肯定是经过润色的,以他的毒舌和厌女的性格,一开口就是暴击,否则李娜也不至于冒着得罪左知行的风险也要证明自己没有错。
“你们看这里。”江问源指着羊皮纸,“1397年初春,摩那里加在村庄北面临河建起水磨房和风车。天灾已过,在水磨房和风车的帮助下,摩那里加的农事得到发展。”
白梅拿过羊皮纸,仔细阅读1397年的简史,“摩那里加饱受天灾磨难,粮库告急,人手不足,他们是怎么在天灾之后的第二年就把水磨房和风车给建起来的。他们到底哪来的钱?难道……”
江问源冷静地说道:“虽然我们没有找到贵族小姐的资料,但是根据情景设想一下,当时洪水肆虐,多地受灾,疫病横生,到底是怎样的一位贵族小姐,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摩那里加,还能慷慨拿出一批针对痢疾的特效药赠与摩那里加。”
李娜按照江问源给出的情景思考下去,终于明白江问源和左知行重视贵族小姐的原因,“那位贵族小姐是专程出来赈灾的吗?”
“发生在玩家身上的不幸,通常都是鬼怪的倒影。现在发生在我们身上的是什么?杀人、劫财!”江问源望着被推到角落的两枚软戒,“如果摩那里加建成水磨房和风车的钱来自这位贵族小姐,那摩那里加就有理由把关于她的信息抹平。”
李娜第一次进游戏,对于江问源的推测,她有点接受不了,“会不会是你弄错了?那位贵族小姐帮摩那里加撑过痢疾,他们为什么要恩将仇报?”
白梅拍拍李娜的肩膀,摇摇头,“有些事,没必要深究。我们现在更应该关注的是怎么活下去。”
左知行从江问源手中拿过羊皮纸,“那我们明天的主要任务,就放在寻找摩那里加村民合伙谋害死贵族小姐的证据。一旦查实,摩那里加爆发的牙齿怪病,就很可能是贵族小姐对摩那里加的复仇。”
“太慢了。”江问源冷冷地冒出一句话。
左知行愣了愣,“什么?”
江问源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两枚软戒上,他只要一想到陈眠留给他的铂金戒指被夺走,心里就冒出一股邪火,他转过头,目光在其他三人身上扫过,“我是说等到明天再去找证据就太晚了。我有个办法,可以尽快证实我的猜测。李娜,左知行,你们今晚就留在这里别走了。”
白梅凑过来,“什么办法?”
江问源把自己想到的办法告诉他们。
对此,没什么见识的李娜真心夸道:“陈哥真厉害,能想出这么牛逼的方法!”
左·经历过风风雨雨的游戏大佬·知行:“……”
白梅深深捂脸,“这是哪门子的骚操作??!!”
江问源冷淡地说道:“你们就说干不干。”
其余三人互相看看对方,“当然是干!”
当晚,深夜,无风,下弦月。
四个人影从旅馆二楼走下来,他们放轻动作,从一楼厨房的后门拐出旅馆,朝旅馆老板的家走去。这四人正是江问源几人。
四人按照商量好的计划,分散到不同的位置,包围旅馆老板的家。
江问源站在旅馆老板家门口,一下又一下,沉重而缓慢地敲在门上。
旅馆老板的睡眠质量非常差,他一下就被敲门声惊醒,他躺在床上,一动不动,企图装睡蒙混过去,根本不敢去开门。
然而屋外的四人并不打算放过他,江问源停下敲门的动作后,在厨房蹲守的左知行立刻行动起来,他把一颗石头砸破厨房的窗户,石头掉进厨房,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来。
旅馆老板的神经更加衰弱了,外面的东西怎么会突然从门口瞬移到厨房,厨房被砸进一颗又一颗的石头,这些石头像重锤般重重地砸在他的心上。
左知行砸完石头,走到李娜身边,帮她扶稳爬梯。李娜爬上爬梯,把事先录好的手机录音对准烟囱,“我把特效药送给你们,还把预防痢疾的方法教会你们,你们为什么要杀了我?为什么要杀了我?为什么杀了我!为什么!杀了我!!”
经过精心剪辑的哭声非常渗人,顺着起居室的壁炉传到旅馆老板耳中,他用被子蒙住头,整个人都快崩溃了。
李娜对在卧室窗口旁边等候的白梅招招手,关掉手机录音。
啪!裹着一身白布的白梅闪到卧室窗外,双手十指张开,拍在玻璃窗上,她的指甲顺着窗叶下滑,发出刺耳的刮蹭声,“为什么杀了我?”
旅馆老板终于被一连串无缝衔接的动静吓破胆,他缩在床脚,看着窗外的白影抱头痛哭,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!是摩那里加对不起您!可我当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,我什么都不懂,我没吃你的肉,也没有使用……”
白梅拉开窗户,四个人已经集合过来,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旅馆老板身上。江问源冷酷地看着他,“你是不是该向我们坦白,摩那里加在三十五年前到底发生过的事情,吃肉又是怎么回事?”
旅馆老板脸上糊满眼泪和鼻涕,五官扭曲,他被抓到现行,根本没有反驳的机会。也许是内心满是罪恶的秘密被揭穿,旅馆老板反而渐渐平静下来,“你们进来。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。”
江问源居然敢在真有鬼的世界扮鬼吓NPC,竟然还成功了。
其余三人的心情非常复杂。
“那你去给我们开——”李娜门字都没来得及说,只见江问源单手撑在窗台上,翻身越进旅馆老板的卧室,连绕个路走门的功夫都不愿意等。左知行第二个进屋,在他和江问源的帮助下,白梅和李娜也顺利从窗户翻进旅馆老板的卧室。
在四人进屋的功夫,旅馆老板把脸擦干净,简单地整理好仪容。
旅馆老板点燃卧室的烛台,五人围着桌子坐下,等待着旅馆老板的自白。
旅馆老板名叫雷欧,在1396年,他还没有满五岁。
那位好心的贵族小姐来到摩那里加时,雷欧已经染病六日,那时他每天都在拉肚子,整个人瘦得都脱形了。那年田地全败在洪灾中,家里的粮食所剩无几,雷欧每天只能吃几口冷透的麦粥,可能在病死之前,他会先被饿死。
贵族小姐的特效药治好了许多人,雷欧也是其中一个。对雷欧来说,贵族小姐就像是天使。在疫病得到控制之后,贵族小姐便提出要离开摩那里加,她还要继续去下一个受灾的地方看看。当贵族小姐被热情的大人们挽留下来多住一晚,小小的雷欧偷偷地开心了许久。雷欧想都不敢想,后面会发生如此残酷的事……
当年的老村长集合全村的力量,为贵族小姐以及她的护卫们设下宴席。以摩那里加当时的情况,准备的宴席非常简陋,但贵族小姐并没有嫌弃,带着护卫们一起参加宴席。
贵族小姐万万没有想到,村长会在她和护卫们的酒里下迷药。护卫队长接触过迷药,可是当他发现不对时,一切都已经晚了。护卫队长战斗力极强,他杀掉几个村民,但他单枪匹马,哪能敌得过内心已经变成魔鬼的村民。
那场宴席严禁孩子出席,可是雷欧非常想见到贵族小姐,父母的威信也在他们不愿意给他吃饱的时候荡然无存,雷欧违背了大人的禁令,偷偷来到酒宴现场,他躲在角落,想着找个机会和贵族小姐独处,说说话。他亲眼目睹村里的大人们像切瓜一样把护卫们的脑袋砍下来,最后只剩下贵族小姐一人。
村民们留贵族小姐一命,并不是因为贵族小姐救过他们,他们想要的是贵族小姐的钥匙。贵族小姐的车里,有一个装满宝石和金币的宝箱,宝箱的钥匙分成两半,一半贵族小姐随身携带,另一半被藏了起来。
贵族小姐被绳子捆绑住,被一盆冰水浇醒,她看着噩梦般的场面,像魔鬼一样的村民,说出雷欧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。她说:我向地狱发誓,今日我所遭受的一切,我会百倍千倍奉还给摩那里加!
说完这句话,贵族小姐不再开口,无论村民们如何折磨她,都没办法让她再吐出一个字。浑身浴血的贵族小姐,竟让折磨她的人无端产生恐惧。
最终,贵族小姐的身体撑不住村民们的折磨,睁着双眼无声地死去。村民们惧怕贵族小姐的诅咒,他们对贵族小姐做出了极为残忍的事。他们敲掉贵族小姐的牙齿,拔掉她的舌头,让她无法用语言与地狱的魔鬼进行交易;他们打断贵族小姐的每一根手指,让她无法用手写出她的冤屈。
摩那里加并不全是丧尽天良的人,那些谋害贵族小姐的村民为了把全村绑上船,他们暴力破坏贵族小姐的宝箱,除去一部分损毁的宝石,他们把大部分财宝平分给全村。分赃还不够,他们丧心病狂地把贵族小姐的肉削下来,煮成肉汤给全村人分食。
如此一来,摩那里加全村上下,都是共犯。
雷欧躲过了贵族小姐的肉汤,尽最大的努力躲过分到他们户上的财宝,可他怎么也躲不过用贵族小姐的钱建起来的水磨房和风车。水磨房和风车带动农事,生产出来的粮食进入摩那里加每一个村民的口中。
把埋在心底多年的秘密吐出来,雷欧神色疲惫,仿佛一瞬间老了好几岁,“我经常会有一种感觉,摩那里加就像一个巨大的怪物,扎根在贵族小姐身上,把她的血肉吸食殆尽。可能就是因为这种罪恶感,我无法将外面的姑娘带到摩那里加,也无法与摩那里加的女孩谈恋爱,直到现在都没能成婚。”
雷欧双手十指交握,垂头贴在手上,做出祷告的姿势,“我独立之后,就一直努力积累财产,也努力把村民卖掉的宝石找回来。我当年无法为贵族小姐做任何事情,现在我有能力了,至少要把她丢失的财宝奉还给她。我没想到,我还没能赎罪,摩那里加就爆发了无解的怪病。这一定是贵族小姐对摩那里加的诅咒……”
四人离开雷欧家的时候,江问源问了他一个问题,“雷欧,你一直用贵族小姐来称呼她,她的名字究竟是什么?”
雷欧沉默许久,才说道:“摩那里加犯下如此深重的罪恶,我没有资格说出她的名字。你们可以去问索菲亚,她供奉着贵族小姐的灵牌。”
四人回到旅馆二楼的房间。
李娜从雷欧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默默抹眼泪,现在好不容易才止住哭,她声音沙哑得厉害,“贵族小姐好可怜,雷欧也好可怜。”
白梅倒是没哭,但情绪也有些低落,“唉,都是可怜人。”
江问源和左知行默默对视,女人,果然是感性的代名词,好骗得很。
江问源不得不提醒她们,“雷欧的话听听就算了,不要全信。”
“我们扮鬼吓唬雷欧的时候,他受到极大的惊吓,如果不是心里有鬼,能被吓成那样么。”左知行也跟着泼凉水,“而且听他的故事,通篇下来一直非常巧妙地为自己开脱,如果他真的对贵族小姐感到愧疚,一定不会是这种叙事方式。”
江问源赞同地点点头,“左知行说的这个破绽算是比较难发现的,你们俩可以好好想一下,雷欧露出了一个很大的破绽。”
江问源话才说完,白梅就立刻反应过来,“我明白了!”
江问源在唇边比个封口的手势,“给李娜点时间,让她自己思考。”
李娜冥思苦想,半天都没想明白,她茫然地看着大家,“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白梅指了指墙壁,给李娜提示,“你再想想。”
李娜盯着白梅指的那面墙,墙上除了灰尘,啥都没有。突然,她打了个激灵,墙上没有东西,但墙对面有!昨天墙对面死了四个玩家!
李娜语速极快地说道:“我们分析过隔壁四个玩家的死因,他们贪了不该贪的财,所以被杀了。陈哥只不过拿走几颗牙齿,就染上怪病。雷欧说他积累财产,寻回流落在外的宝石。他是怎么平安无事活到今天的?”
江问源打了个哈欠,“我怎么知道雷欧是怎么活到今天的,赶紧睡觉,明天还有一堆活要干。”
左知行迅速占据通铺最角落的床位,“陈眠你睡我隔壁。”
江问源默默在心里吐槽一句毛病真多,在他旁边躺下。
白梅拿过昨晚盖的薄被,在江问源身边躺下,体贴地把另一个角落的床位让给李娜。
李娜看着三个迅速进入睡眠状态的辣鸡队友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这几人把她撩拨得热血沸腾,想深扒雷欧,把他扒的内裤都不剩,结果全都睡了,她游戏水平有限,一个人怎么可能扒得动。李娜悻悻地爬上通铺,她以为自己可能会失眠,但睡意是会传染的,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。
第二日,早上五点半。
左知行的手机闹钟非常斯巴达地响起来,把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的几人吵醒。
江问源扶着阵阵钝痛的脑袋坐起身,对精神奕奕的左知行喊道:“你是魔鬼吗?”
左知行已经换下雷欧的衣服,重新穿起他进游戏时穿在身上的睡衣,“雷欧的话提醒了我们,旅馆提供的食物、饮用水,甚至是雷欧的衣服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都可能是贵族小姐财产的衍生物。我们从今天起,一直到通关游戏那天,都必须靠自己在野外觅食了。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。”
左知行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说服力,江问源都找不出能反驳的理由,白梅和李娜也只能放弃挣扎,在左知行的催促下爬起床。
四人穿着进游戏的衣服,顺着河一直走到摩那里加上游,确保和贵族小姐的势力范围沾不上关系,才开始觅食。
江问源野外生存的技能不错,技能出处完全不用猜,当然是陈眠。他单手握着左知行用树枝削成的鱼叉,一连在浅水域叉中三条大肥鱼。江问源刀工很有一套,只可惜被收走的代价是左手,只能把处理鱼的工作交给左知行。
白梅和李娜则去拾柴火,她们去的时间有点长,不仅带回了许多枯枝枯叶,还摘了不少野果野菜。李娜兴奋地说道:“白梅姐好厉害,这些野果野菜全都是她带我找到的,很好吃。你们也来尝尝。”
江问源挑出一个野果,尝了一口,果然甜美多汁。他不由地多看白梅几眼,“能食用的野果野菜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,可以啊,野外生存高手。”
白梅笑笑,“运气好罢了。”
四人吃饱喝足,已经是上午七点多,伙食自理果然还是一件麻烦事。
江问源自觉出来挑担子,“昨天我落水耽搁了行程,没能和收尸人见一面。今天我们还是分成两组行动,一组去见索菲亚,一组去和收尸人谈谈。下午我们在水磨房和风车那里会合。”
白梅举手提问,“怎么分组?”
江问源说道:“我当然和你一组。”
白梅认真地点点头,“我一定努力不拖后腿。”
对比之下,左知行和李娜之间就没有那么和谐了。之前两人就有点小摩擦,只是四人统一行动之后没表现出来,他们要是再一起组队,鬼知道会出什么问题。
以他们队伍现有的配置,出于平衡考虑,江问源和左知行必然要分开行动。
左知行更愿意和白梅组队,白梅虽然一直表现平平,但关键时刻从未掉过链子。和鬼畜的左知行对比,李娜也更倾向和比较温和的江问源组队。
李娜不敢提意见,左知行却没这个顾忌,他对江问源说道:“要不我们抽签决定分组。”
“也可……”白梅的话都没说完,就被江问源直接打断。
“不行。”江问源断然拒绝,虽然他进游戏的目的是使用玩偶特殊能力,但工作就是工作,哪有中途丢下雇主和别人组队的道理,“我和白梅必须统一行动。你们可以商量商量选择去见谁,我和白梅去另一边。”
商量什么的并不存在,左知行直接拍板,“我和李娜去见索菲亚。”
江问源看到旁边的李娜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,只得替左知行多解释一句,“白梅,你要做好心理准备,我们去见收尸人的时候,可能会见到很多尸体。”
摩那里加死的人实在太多了,村里唯一的收尸人莱尔,每天必须早早出门,从清晨一直挖到黄昏,才勉强挖够填埋尸体的土坑。
江问源和白梅来到埋尸地,莱尔已经挖出一个新的浅坑。
莱尔收尸时浑身裹着黑布,挖坑却是体力活,他此时只穿着一件无袖挂衫,露出手臂和小腿大面积的皮肤。他的双臂上都划出好几道伤口,伤口裂开嘴型,边缘两侧布满牙齿。
怪齿会优先从伤口中长出来,这个信息是莱尔告诉江问源的。莱尔那些恐怖的伤口,很可能就是他为了挖坑的工作不被影响,自己在手臂上划出来的。
江问源粗略数过,莱尔手臂上的怪齿的数量超过一百颗,如果在莱尔身上的其他地方还长有怪齿,那么莱尔的怪齿数量恐怕已经达到非常危险的警戒线。
前日江问源和左知行讨论死者身上206颗怪齿和死亡的关系,并没有避开莱尔。莱尔明知自身的处境,却依旧没有舍弃收尸人的工作。他也不介意自己可怖的伤口被江问源和白梅看到,一心一意地挖土坑,对两人视而不见。
江问源没有和莱尔兜圈子,直奔主题,“雷欧已经把三十五年前发生的事告诉我们了。我很遗憾,牙齿怪病极有可能是是贵族小姐对摩那里加的诅咒,不是我们医生所能解决的问题。”
莱尔无法对江问源的话无动于衷,他把铲子重重插入坑里,“所以你现在是来对我宣布死刑吗?那么我已经知道这件事,你可以离开了。”
“不,我是来寻求转机的。”江问源掀起左手的衣袖,露出胳膊上的伤口,陈眠给他的铂金戒指和怪齿样本消失在河里后,伤口的恶化速度减慢了许多,今天只多长出两颗怪齿。“前日与你一见,你似乎对雷欧有怨。我想知道,雷欧的话,我们能信几分。”
有怪齿伤口为证,江问源的话多了几分说服力,莱尔不再是那副态度恶劣的模样。莱尔重新拿起铲子,埋头挖坑,“我们的初衷也只是为了让大家能够活下去而已,但这样的初衷,却招来了可怕的后果,摩那里加合谋对贵族小姐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。”
莱尔含着胸,不敢往江问源和白梅多看一眼,“我深知我们罪孽深重,可如果我们家没有分到贵族小姐的宝石,我根本活不到今天。现在贵族小姐的诅咒返还在我们身上,一切都是我们罪有应得的。我接受死亡的命运,我唯一能做的,只有让摩那里加的人死得体面些。很遗憾我无法帮到你,只有一个忠告给你。”
江问源轻声说道:“什么忠告?”
莱尔终于放下铲子,直视江问源的双眼,他的语气充满对雷欧的厌恶,“经历过三十五年前那场灾难的人,都深刻明白自己的罪孽,只有雷欧,他不肯承认自己有罪,他成年之后,一直想方设法囤积财产,想要离开摩那里加,摆脱他的罪行。此次他重新回到摩那里加,只是因为他发现即使离开了摩那里加,也无法摆脱贵族小姐的诅咒,他想要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。”
“多谢你的忠告。”江问源说道,“我也有一件事要告诉你。我感染怪病之后,常常感到身体乏力,你是怎么在诅咒下保持在高强度劳动的?”
莱尔皱着眉,“我并没有感觉到乏力。”
江问源引导着说道:“其实雷欧的状态也非常奇怪,按照罪恶的程度,他应该早就死了。可他却一直活到现在,感染的程度也比较轻。你们给我的感觉,就像是有着某种特殊意义的人。”
莱尔突然想起三十五年前的那个夜晚,“我和雷欧在贵族小姐被杀害的当晚,都躲在酒宴现场!”
这无疑是一条极为重要的线索。
莱尔继续说道:“躲在酒宴现场的孩子,还有一个……”
莱尔的话还没说完,只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爆炸的声音,他们朝爆炸的方向看去,那是村长家的方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