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济舟冷笑一声道:“达授,你方才是没有听明白么?麒尾巢已然失陷,那里可有萧元彻重兵,我军去攻麒尾巢?这不是笑话么?”
祖达授摆摆手道:“主公啊,此时旧漳萧贼兵多,还是麒尾巢萧贼兵多啊?”
“这......没有可用之情报,但想来麒尾巢之兵也不会少了,否则姜琼、丁缪、丁绪等也不会败得那么惨......”沈济舟道。
“主公啊,臣请问,我军今次一战,目的何在?”祖达授又问道。
“自然是集中兵力,歼灭萧元彻之兵,一战而摧之!”沈济舟道。
祖达授摇了摇头,叹了口气方道:“罢了......主公请想,我军现在关键的问题,是军中粮草告急,那何处有粮呢?当然是麒尾巢!麒尾巢地势平坦,无险可守,但最大的问题是过于狭小,大股兵力不得施展,主公可认同?”
沈济舟沉思片刻,略微的点了点头。
“既如此,就算麒尾巢有萧元彻的精兵,又能有多少呢?故此,臣断言,麒尾巢如今兵不过万,若是我军调长戟卫全数兵力,由张蹈逸将军带一部,入北山而攻麒尾巢,另一部由臧宣霸将军率领,入南山而攻麒尾巢。萧元彻人马立时首尾不得相顾,麒尾巢顷刻而复夺也!”
祖达授一字一顿道。
沈济舟还未说话,郭涂当先冷笑起来,瞥了一眼祖达授道:“呵呵,真让郭某可发一笑啊,那麒尾巢乃粮仓重地,我军知道它的重要,萧元彻岂能不知?诚如你所言,麒尾巢内部狭小,大军不得布防,可是他们费尽心机夺下的粮仓,岂有不重视的道理?”
说着,他朝沈济舟一拱手道:“主公亦知,那萧元彻狡诈,若是围山埋下重兵,设伏而待我军,怕到时我军连麒尾巢都还未看见,便入了他的圈套了啊!如此,岂不是徒劳一场......再者,他萧元彻既占麒尾巢,如何不拼命搬运粮草为他所用呢?怕是我军到时,那麒尾巢已空,我军白白折腾,到头来还是没有解决粮草的问题。若此时,萧元彻见我军精锐长戟卫全数离营,令旧漳主力全数攻击我军大营,到时候主公以何拒敌乎?”
说着,郭涂似示威般地瞥了一眼祖达授道:“到时我军定然陷入两路夹攻的境地,后果不堪设想啊!望主公三思,还是全力进攻旧漳为上啊!”
沈济舟闻言,心乱如麻。
他觉着祖达授的话,有道理,若是真的复夺麒尾巢,那自此无忧,耗也能耗死萧元彻。
可是他亦觉得,郭涂所言也有理,似乎两人之言不分高下,实在难以决断。
两难境地,让他难以做出最正确的抉择。
半晌,沈济舟方有了主意,点了点头道:“郭卿所言,还是更有道理一些的......我军若集中兵力,拿下旧漳城,到时那麒尾巢岂不是唾手可得......若如达授所言,万一麒尾巢真有防备......”
祖达授心中着急,顾不得许多,向前迈步一拱手道:“若麒尾巢无防备呢?或者主公如何断定麒尾巢就真的有伏兵大军等着我们?”
沈济舟对祖达授此言颇为不满,暗道放肆,这不是在将我一军么,你可是刚刚免罪的臣子,也忒不把我放在眼里了!
可是,他又想到祖达授倒也受了不少罪,也是一时心切,遂耐着性子道:“达授啊,你未曾与那萧元彻打过交道,我却是少时便与他相识,此人阴险狡诈,诡计多端,不可不防啊!”
祖达授摇头叹息道:“世人皆言萧元彻阴险狡诈,可是事实上吗,皆是被此传言吓住了而已,萧元彻不过也是一寻常人,如何能事事处处都算计得正好呢?主公啊,兵者,诡道也!兵行险着,莫非主公内心也惧怕于他,不敢一试么?”
祖达授这句话已然带了些许的讽谏意味了,若在旁时,沈济舟心中不快,也不一定立时发作。
可是今日,他本就身体抱恙,又因麒尾巢失陷惊得心烦意乱,闻听祖达授此言,不由得火往上撞。
“啪——!”沈济舟一拍桌案,怒斥道:“祖达授!放肆!你一有罪之人,我不计前嫌,赦你无罪,你却三番四次出言不逊,不知悔改!实在可恼!”
祖达授闻言,心中一颤,默然无语。
“你以为我当真怕他萧元彻?他不过当年摸鸡偷狗之徒,有甚能耐!我之所以不愿冒险行事,是为了大局!我大军甚众,我若一意孤行,冒险而为,置大军安危于何地!”沈济舟眼神灼灼,怒斥道。
祖达授却也上了拧劲,脖项一梗,针锋相对道:“主公,若为大局,若为大军将士,当用授之言!若不用授之言,大祸不远矣!”
“混账东西!”沈济舟拍案而起,一使劲,将面前的书案掀翻。
“呼啦——”一声,书册、笔墨纸砚等散落一地。
沈济舟一指祖达授道:“祖达授!这满营将士文臣,只你能用?不用你之言,我便败了?笑话!猖狂!我便明确告诉你,今日你所说的,我一句也不准,更不用!”
说着,他忽地冷喝一声道:“尔等听令!”
满营皆一肃。
“即刻命张蹈逸和臧宣霸带除中军之外的所有兵士,汇同长戟卫全部兵力,攻打旧漳城,城不破,决不收兵!麒尾巢失陷一事,秘而不宣,谁胆敢泄露,格杀勿论!”
“喏!——主公英明!”郭涂头一个跪倒在地,高声应诺,大呼沈济舟英明。
祖达授闻言,轰然跪倒在地,叩头流血道:“主公!主公万万不可啊!当趁麒尾巢方失陷之时,集中兵力复夺之,而非与萧元彻在这个当口决战啊!如此一来,我军将兵败如山倒啊!主公!”
沈济舟一捂耳朵,大吼道:“聒噪!聒噪!......”
祖达授见泣血相告已然无效,忽地站起身来,一脸决绝道:“主公不听达授之言,达授当以死相谏了!”
说着他一眼瞥见帐前大纛,忽地后退两步,便要朝着那大纛冲,想要以头触之而亡。
沈济舟却看了个正着,大喝道:“你想做甚!要以死使我声名受辱不成!左右,快将他拦下!”
早有审正南眼疾手快,一道残影,来到祖达授近前,拦腰将其抱住。
左右军士这才赶到,七手八脚将祖达授按住。
直到这时,祖达授已然泪流满面,仍旧挣扎急呼道:“主公啊!主公听我忠言!听我忠言啊!”
沈济舟冷声一字一顿道:“你想现在死,我偏偏不让你称心如意!我让你活着,亲眼看我如何打胜此仗,到时将你与萧元彻同押于一辆囚车,回到渤海再好好处置你!左右,将其压下,好生看管,没我的命令,不准让他出囚笼一步!”
士卒应命,死死的将祖达授向外拖去。
直到祖达授被拖行了很远,他大声疾呼的声音依旧清晰。
“主公,不用我言,大祸将至!大祸将至啊!......”
待处置了祖达授,沈济舟这才压了压火,沉声道:“诸卿,还有什么要说的么?”
众人无语。
沈济舟这才站起身来道:“既如此,郭涂拿我军令,让张、臧二人即刻出征!”
言罢,他一拂衣袖,转身朝里面去了。
............
旧漳。
丞相行辕。
萧元彻今日起得也很早,不过刚用了早膳,郭白衣已然不请自到了。
萧元彻让郭白衣坐了,自己半躺在软椅之上,又看了看他,遂揶揄笑道:“白衣啊,昨晚休息得可好?”
郭白衣一指自己通红的双眼,不假掩饰道:“大兄说笑了,我这眼睛红肿无比,大兄一看便知......”
萧元彻哈哈大笑道:“莫不是你也担心苏凌他们么?”
郭白衣点了点头,神色凝重道:“不说奎甲和林不浪此行也异常艰难,苏凌那小子,只带了三个随从,更要翻山越岭,走那狭小的山崖小道,前往麒尾巢,我心中实在放心不下啊......”
萧元彻点点头道:“苏小子这次的行事,的确冒险,可是,也别无他法,我军粮草等不得啊......”
郭白衣闻言,叹了口气,忽地一拱手道:“大兄啊,白衣有些话,一直憋在心中,想要对大兄说一说......”
萧元彻淡淡一笑道:“你我之间,有话就说,反正咱们也是等着苏小子的消息,无事可做......”
郭白衣这才斟酌了下言辞,缓缓道:“大兄啊,其实你我心中都明白,这次我们与沈济舟战,苏凌所立功劳甚多,其更是几次舍生忘死,深入险地啊!马瘟之疫,苏凌几乎丧命,却在刚恢复时,便独闯渤海,差点就回不来了......更有今次,白衣真的不敢想,若是苏凌万一一个不小心,脚下一滑,坠入山谷之中......”
萧元彻闻言,忙一摆手,也颇为动容道:“白衣,莫要说了,我也不敢想这些,不敢想啊!”
郭白衣长叹一声道:“大兄啊,您对他的考验,还要持续多久呢?换句话说,是不是该结束了......”
萧元彻先是一怔,默然无语,眉头微蹙,脸现纠结神色。
郭白衣神色郑重道:“大兄的想法,白衣清楚,可是,大兄二公子笺舒,三公子思舒,小公子仓舒,从一出生,便得到了属于萧氏该有的东西......可是大兄,当年你为征东将军之时,那片深情,大兄何时能够将其圆满呢?”
“我......”
“当年桃花,灼灼其华,大兄啊,你如今也过了那风华之年,可曾梦回过那满树的桃花么?”
一句话,触碰到萧元彻内心深处尘封已久的柔软。
萧元彻摇头叹息,满脸沧桑道:“当年......唉!是我辜负了他娘儿俩啊......可是,白衣啊,真的合适么?如今我身体的情况......笺舒、思舒甚至仓舒都有自己的心思,若是此时再加上一个......局面岂不是......”
“那他就不能有这个资格么?论出身,论功劳,论才智,论功夫,他当得起啊!大兄,真就狠心剥夺他该有的资格么?”郭白衣一字一顿道。
萧元彻默然不语。
“大兄啊,世间最动容,阖家团圆时,儿女承欢啊!如今大兄一句话,便可全此人间动容,为何不愿意呢?大兄渐老,又有多少日子,能看着他,以真正的身份行走在世上呢......”郭白衣声音深沉道。
“我......可是此事,还未确定......明舒去后,此事一直停滞不前......”萧元彻辩白道。
郭白衣摇头淡笑道:“大兄,此事确定不确定,他究竟是谁,大兄心中当比任何人都明白罢!”
萧元彻半晌无语,终于长叹一声道:“罢了......此战之后,返回龙台,论功行赏,先把他的官秩升一升,再寻个时机讲一讲罢......”
郭白衣心中这才畅快,面现激动泪光,深深一躬道:“臣郭白衣,替那个还未归家的孩子,谢过主公慈爱之情了!”
两人刚说到这里,却听门外有人疾奔而来,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道:“主公!主公!捷报!捷报!”
萧元彻和郭白衣同时站起,蓦然回头,那小卒已然冲至近前。
“快讲!”
“主公,喜报!苏长史、黄将军,林将军大获全胜,全歼麒尾巢守军,如今麒尾巢已然为我军所占,更获得粮草无数!”
萧元彻和郭白衣相视一眼,哈哈大笑。
“凌儿!英雄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