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天剑门初立于二十三万年前,立门者乃是一位惊才绝艳的剑修,其名罗子绪。
因这初代门主的强大和人格魅力,不少剑修闻讯而来,成为第一代剑门弟子;又有修术道、符道、药道的大能者毛遂自荐,愿为宗门长老。
凌天剑门由此成名,作为天下剑修心目中的圣地,繁盛了十来万年。
然而世间诸事物皆有沉浮俯仰,盛衰荣辱,宗门也不可能荣光隽永。
那是一个缓慢而难以遏制的过程。
宗门的老一代或飞升或陨落,年轻一代却来不及填补空缺。在百年大比及仙门内部的赛事上,凌天剑门的排名从第一到第二、第三,逐渐下滑。
排名降了,拜入宗门的年轻天才也少了;年轻天才少了,排名自然就接着降。
如此,恶性循环。
魔道暗中窥伺,其他几个顶尖的仙道宗门也蠢蠢欲动,悄悄使绊子的也有。凌天剑门的宗门实力一降再降,顶尖沦落为二等,最终没落。
——就如同千弘神州万万年来众多湮没在历史中的宗派一样。
但若这般发展下去,便不会有今日之凌天了。
打破困局的是第七十九代门主之女司徒楚。
司徒楚少女时便天资不凡,修至渡劫后号秋水剑尊,是剑门这一代、也是整个修界这一代最有天赋的修者。
若无意外,她将在千岁前顺利飞升。
可是司徒楚不,她不顾父亲的劝阻,自行压制修为,将境界在渡劫期巅峰,作为最年轻也最强大的长老守护宗门!
有司徒楚在,凌天剑门竟是慢慢起死回生。
尤其是她担任长老后的第七千年,仙魔间爆发了一场大战,数位魔尊突袭凌天剑门,意欲将这曾经为庞然大物的宗门屠尽,狠狠踩一踩仙道的脸面。
却不想司徒楚早就布下了护山大阵,在她与门里所有长老的加持下,那阵法威力何其可怖,令魔尊有去无回,也令修界大为震骇。
这就是凌天剑门重回顶端的起始。
剑门延续至今,毫无疑问是因为有司徒楚力挽狂澜,做那定山海之人。
而她本人也在八千来岁时陨落,没能飞升。
宗门史篇中,这一段历史占了相当大的篇幅,读来可歌可泣,总会叫人心中升起一股对先人的敬畏和对宗门的自豪。
但越读捧着这书典,神色却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之前她也了解过这段历史,但也只是大致看过就算,并未深想。
直到现在,越读才察觉到其中的可疑之处。
首先,修者想要压制修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压制个一年两年还成,压制几百几千年,那就是异想天开。
如果渡劫巅峰可以随心意延后飞升日期,那司徒楚出现前的凌天剑门,也不至于沦落到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。
那么问题来了:
为何司徒楚就能硬生生熬到八千岁?
她的历程和云亦久何其相似,都是年少成名惊才绝艳,都是在渡劫巅峰停留数千年,都是镇守宗门保它崇高地位。
区别则在于,司徒楚是自愿的,她应该知道自己为何能停留。而云亦久什么都不知道,只是这人懒得计较,更懒得探究。
时隔十万年。
为何同样的事情会重演。
明明拥有寒暑不侵的身体,越读却轻轻打了个寒战。
遍体生寒。
仿佛有一个存在久远的幽灵,正隔着十万年时光将难测的目光投来,它指间飞舞着傀儡线,导演一出不为人所知的剧本。
……等等。
越读忽然合上书典,按住额角,无奈一笑。
看过太多剧本的坏处就是思维容易发散,有时候脑洞上来了,还会自己吓自己。
从已知信息当然不能退出那么多结论,比如关于十万年幽灵的想象,完全是无稽之谈。
但司徒楚身上的疑点确实很多。
越读拿起史篇,走出藏书阁。
她回到无双殿前时,云亦久还在看着小辈们演练功法。
越读不在身侧的时候,云亦久整个人如同一座冰峰,高不可攀又清冷森严,完美展现了飞升之下第一人的压迫力。
一见越读过来,六个精英弟子就像发现了救星般,脸上写满求救和庆幸。
本来就觉得无双尊上已经够可怕,没想到竟然还能更可怕!
渡月尊上您可算回来,他们以后再也不吐槽两位秀恩爱了,请您务必待在无双尊上身边好嘛!
——当然,这些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练剑上的单纯“孩子”也不知道自己情绪这么外露就是了。
越读啼笑皆非,就连刚才的沉重心思都被冲淡了不少。
她走到云亦久身侧坐下,轻声说:“我回来了。”
云亦久:“嗯。”
周身气场温度逐渐回升。
两只手自然而然地交握在一起。
弟子们刚才那一会儿被压抑地狠了些,个个安静乖巧跟鹌鹑似的,而现在压迫力消散,又重新活泛起来。
还有两三个自以为隐蔽地围观两位尊上互动,其中以慕星罗的眼神最为明显。
越读:“……”
怎么有种当年抓到越好深夜不睡觉,还悄咪咪在书房门外看她工作的感觉。
越读沉默一瞬,扬起标准的魔尊式笑容:“让本尊看看,是哪个小辈不好好练剑,还在这儿看人道侣两个说悄悄话啊?”
那数道视线嗖的就没有了。
越读摇了摇头,没再管那边。
她们说“悄悄话”自然是用传音,不会叫旁人听到一星半点。
“阿久,我要问你一件事。”越读面上仍是笑着,传音的语气却很严肃:“在你千岁……不,五百岁之前,剑门可有何大事发生?”
云亦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,蹙眉回忆片刻,道:“不曾。”
越读还未来得及思索,就听她继续说:“虽宗门不曾有,但修界却有些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当时魔门强盛,以幽冥宗为最,其宗主灭了碧元派满门。”
八千年多前,碧元派是当时的仙道十大宗门之一,仙魔两道依然是对峙但不开战的关系。
而当那一任幽冥魔尊出手时,有不少修者都以为神州要变天了,仙魔要开打了,一时间人心惶惶。
不过事实上,幽冥魔尊灭碧元派并不代表什么,他干完这一件事儿就原地飞升,众人猜测的仙魔大战也没有降临。
直到很久以后,才有小道消息说魔尊出手是因为碧元派掌门杀了他喜欢的女子,碧元派被灭只是他与掌门的因果,和两道大局无关。
越读听后,垂下眼沉进纷飞的思绪里。
又找到一个相同点。
云亦久与司徒楚达到飞升程度却没有飞升的时候,都是凌天剑门面临危机——或者说有人认为凌天剑门面临危机时。
她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云亦久听,最后语气凝重道:“在那段时间,你有没有觉得身体或是修行出现异常过?”
云亦久摇头。
即便是知道自己无法飞升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旁人设计,她也显得十足淡定。这件事本身带来的情绪波动,甚至还没有她发觉越读不高兴带来的情绪波动大。
越读咬唇,被齿尖压着的地方因用力过重泛起苍白色,和红润唇色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别咬。”云亦久说。
越读反应过来,刚松了力道,就见云亦久的修长手指抬起,按在她下唇上,缓缓揉动。
偏偏她表情还是那么正经!
越读抓住那截皓腕:“我们先说正事。”
云亦久顿了顿,任由越读抓着她,口中却淡淡道:“若此事如你所想,那我眉心等处的圆环是否有关。”
“若有关,为何慕星罗体内亦有圆环?”
如果十万年前的司徒楚,如今的云亦久,都是因为宗门有危才会自愿或不知情地放弃飞升,那么慕星罗呢?
此时的凌天剑门如日中天,是千弘神州最庞大的力量中枢,再维持十万年的辉煌毫无问题。
怎么看,都轮不到慕星罗和这事扯上关系。
原剧情线里也没有提到半个字,慕星罗飞升得可是顺利极了。
越读一时间冒出了许多想法,却缺少相关证据。
其实话说回来,就连她之前所有的推测都只建立在两个样本上,实在没有可信度。
越读默然不语。
云亦久反而不以为意,被抓住的手腕轻轻一偏,指尖就触上了越读垂在脸侧的发缕。
“不必为此忧心。”云亦久说。“我信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