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人没有拿酒杯的手交握,另一边的酒杯在同一水平高度稍微倾斜,酒液将倾未倾。
舞曲是越读听过的,一部舞台剧的伴奏曲,有固定的舞步,她和纪游一起看过。尽管从未实际练习,强大的身体素质和记忆力也能让她们在器乐声响间翩然起舞,不出差错,酒杯中的蜜酒丝毫不起波澜,如同放置在桌面上一般平稳。
适合伴酒舞的舞步有大量旋转的动作,如果穿着裙子会更好看,像两朵同枝盛开的花,彼此触碰花瓣边缘,若即若离。
但穿着裤装礼服,能更好展现肢体舒展的动作,是柔软纤细和力量的结合,她们的伴酒舞无可挑剔。
越来越多的目光隐蔽地落在这对舞伴身上,不乏惊艳与艳羡,比起之前有意无意的扫视,这种眼神更让纪游安心。
就算所有人都发现姐姐这么好,也没关系,她能让他们知道姐姐是只属于她的。
其实从头到尾都不需要换什么礼服,以纪游的能力,就算她们披着破麻袋进入纪家庭院,也没人会觉得不妥。
但她还是先去了一趟成衣店,浪费时间折腾一番,只是因为想在大庭广众之下,在满厅烛火和悠扬舞曲之中,和姐姐跳这么一支舞。
待一舞结束,杯中酒一滴未洒,甚至在杯壁上都找不出酒液晃动留下的水迹。越读笑了笑,维持着右手与宿主交握的姿态,轻轻碰杯,发出清脆的一声响,之后才将蜜酒一饮而尽。
“你们跳得真好。”旁边一位穿着蓝色礼服的男士轻轻鼓了鼓掌,颇有风度道:“我没有在附近的据点见过二位,请问,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们的名字吗?”
没有回音。纪游带有敌意地瞥了他一眼,回头牵着越读的手,旁若无人地穿过舞池,向正厅边缘的旋转扶梯走去。
男人的瞳孔涣散一瞬,忽然回神。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就听到身后自己的女伴问他:“你看着那边做什么?”
“啊,刚才可能有点走神,请原谅我的失礼。”男人忙说。
只是他自己也感到茫然,为什么会忽然转向另一边,难不成真的走神了?
那边也没什么能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啊。
又一只舞曲的前奏响起,男人顿时收了心思,将已经没有用处的酒杯放回长桌上,绅士地向他的舞伴伸出手邀请。
在场众人同样做好了下一只双人舞的准备,没有人注意到有两个人正往楼上去,正如没有人记得她们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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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楼,纪如英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不去听楼下传来的悠扬舞曲,只是一门心思的在悬赏令上乱涂乱画。
纪周章留下的女佣怕她用笔戳伤自己,又不敢直接把笔从纪大小姐手中夺下来,只能寸步不离地在一旁守着。
忽然,房门被敲响了,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,间隔三秒又敲了三下。
女佣以为是纪小先生去而复返,松了口气,连忙跑去开门。
可站在门外的并不是她以为的纪周章,一名高挑纤细的长发少女将手指搭在门把手上,漫不经心地垂眸。在看到那双漆黑如无底深渊的眸子时,女佣身形僵直,眼瞳陷入空茫。
纪游操控幻境,引导那女佣让开道路,机械性地走到角落不动了。
这个幻境只针对女佣一个人,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不在作用范围内,纪如英察觉到异样,将手中刚涂抹完的悬赏令丢到一旁,慢慢抬头。
她开始剧烈颤抖。
纪游没顾上搭理纪如英,她环顾房间,在床边找到了一张足够舒适的靠背椅,不过只找到了这一张。
于是纪游将越读拉过来坐下,自己则靠坐在姐姐大腿上,双手环抱住姐姐的肩颈,姿态宛如祸国妖姬——专门趴在暴君怀里干涉朝政的那种。
纪游就用这种姿势扭过身,居高临下地看着纪如英。
纪如英盯着她散落的酒红色长发,盯着那双黑如永夜的眼眸,颤抖越发明显,似乎想说什么,但当她注意到纪游菟丝花一样缠在越读身上时,她原本想说的话就噎在了嗓子眼里。
良久,纪如英不抖了,她抓紧桌上的悬赏令,指甲抓破了纸面。
“是你……”她神色复杂地说。
纪游道:“如果你想说的是纪游的话,那确实是我。”
纪如英低声絮语:“你不是跑了吗。”短暂停顿后,她骤然拔高声音,红血丝爬上眼角:“你不是跑了吗?为什么还要回来?!”
“怪物!!!”
这一声“怪物”分贝极高,尾调尖利,震耳欲聋。纪游反应却快,那两个字还没出口,她的双手就已经捂在越读耳朵上了,嘴里还念:“说话就说话,何必大声喧哗,姐姐听觉好,被吵到了怎么办。”
纪如英又被噎了一回,不过她很快捕捉到了关键词,猛然看向越读。
“她叫你姐姐……你也是怪物,你们都是……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,你们还要杀什么人?去死,去死啊!”
眼看着纪大小姐又有歇斯底里的趋势,纪游眼神一厉,就想把纪如英丢到幻境里审问,不怕问不出什么来。
越读拍了拍她的侧腰,示意先别急。
“纪大小姐,请你先冷静。”越读注视着这个女人,她身上早已不见传闻中的骄傲明艳,而是如同惊弓之鸟,她是受害者,也是加害人。
“你一直都知道,如果不是纪游杀了它们,你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家里,是吗?”
这句话如同一个暂停键,让纪如英僵在原地,她忽然从尖叫人偶变成了安静的苍白木偶。
“她救了你,你却想杀了她,对吗?”越读继续问。
纪如英猝然抬头,声音嘶哑:“你怎么会知道……”
这是纪游没有说过的,准确来说,纪游虽然有所察觉,却不确定,因此没有对越读提及。她环抱着越读的手紧了紧。
越读的猜测得到了证实。
她闭了闭眼:“只是猜测,不过现在看来是真的了。”
纪如英不易察觉地抖了抖,敌视地看着她。
越读继续道:“我们只是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,纪大小姐,如果你宁愿让你的仇敌继续害人,也不想让你的亲生女儿知道真相,那么不说也无妨。我们总会从其他地方知道的。”
“你——你是人类吗?”纪如英开口,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。
越读镇定自若:“我不是人。”是系统。
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,纪如英冷笑一声。
“不是人,你还有点自知之明。至于仇敌?女儿?没必要分开说,仇敌都死得差不多了,还剩一个,就坐在你腿上。”
说自己纪游无所谓,对越读阴阳怪气纪游就有意见了,越读安抚地在她发顶轻吻,才没让纪游蹦起来给人一顿酷刑幻境。
“所以,你是不打算说吗?”
纪如英摇头:“真相。好啊,那我就让你们这些怪物知道,让你知道你犯下过什么罪!”
后半句是只对纪游一个人说的。
她神色嘲讽,好像忽然从一个歇斯底里的神经质女人变回了当年的大小姐。
不过这种变化也只存在了短短一段时间,当纪如英再次开口讲述当年的事情时,她说的话又开始颠三倒四,支离破碎,不过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,还在努力描述记忆中的魔鬼。
纪游撇了撇嘴,从系统商城里找了张真言符用上,免得她夹带私货,夸大事实,说些奇奇怪怪的话。
根据这些确保真实的信息,越读逐渐还原了纪如英曾经的遭遇。
纪如英的确是个娇纵的大小姐,不算被宠坏,但过于天真理想,不知道在危机四伏的世界莽撞行动会有什么后果,她的队友和她差不多,都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。
纪如英一直以来接触的都是这样的人,纪家像一座屏障,保护她免受危难的同时,也剥夺了她接受真实世界的能力。一个真实能力者却不知道世间的真实,能力好不好用也就不必多说了。
就如同越读已知的那样,纪如英带领队友找到了一座绯兽巢穴,决定攻入巢穴杀死其中的怪物,并认为这会是她们小队传奇生涯的起点。
可是,她根本没有经验。
新手上路就挑高难度山路的后果是,她根本不了解绯兽的习性、不同绯兽的特征、高等绯兽的可能居住环境,于是她忽略了种种不合理之处,带领队友走进了一座伪装成普通巢穴、实际上盘踞着高等绯兽的地狱。
越读之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,纪游的父系血统来自一头高等绯兽。
人类与绯兽本该有生殖隔离,但随着精神渲染的加深,这种隔离早已在高等绯兽与人类之间消失了。
绯兽对人类女性也并不感兴趣,但它想要造出后代——拥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