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热了,他替她摇扇擦汗。 她凉了,他用热帕子替她暖手。 她梦呓,他轻声哄她入眠。 忙碌半夜,终于见她多些安稳,而莫辞原就不修边幅的脸愈发消沉。 直到窗边明蜡渐烬,听着呼吸重了几分。 莫辞猛地抬眼看向她,她眉心微动,显然是要苏醒。 他张了张口,可凑近了又禁不住想起她昨夜看向他的眼神。 叫他原本满是期待的心,及想要出口的话忽而冷了下来。 她应该是不想再看见他的罢。 好歹,近几日是不想再见他的罢。 莫辞顿了顿。 回神后几近是逃也似的出了房。 “殿下…” “不必同她说昨夜的事情。” 莫辞微微低着头轻喃。 “她会不高兴的。” 字句轻缓,却被她听得一清二楚。 江予初往房里大抵看过,所有东西已各自归位,好像又恢复了往日。 这里还有他的气息,还有最为熟悉的荼芜香。 熟悉到好像随处都能见着往日与他嬉闹的画面。 还有他时而如兄如父,展着羽翼护着她的画面。 更多的是一把年岁还像个老泼皮跟她耍无赖的画面。 越是如此,她心底愈发酸楚。 她非草木。 但。 她很清楚她的底线在哪。 很清楚,在得知风如疾真正死因,得知当初怀信中毒的真相,得知从一开始便是他步步为营的算计那刻起。 所有所有都再不能恢复往日。 “姑娘…” 安然的脚步声徐徐而来。 江予初翻身藏了眼泪情绪,“准备沐浴罢。” 浴堂。 江予初望着四处都是他的痕迹,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清了脑子的烦琐,依他要求做好“阿尧乖”。 因为。 只有她乖,才能护江家周全。 或许以往还怀疑过他能以什么与江家对抗,在他为了拦下她,竟不惜顶着谋逆大罪私自调动大理寺和刑部。 在得知他反拿了江家兄弟把柄的一瞬。 甚至是她的真实身份,给江家带来的皆是不可预测的祸端。 她知道,此生是轻易走不掉了。 风如疾说的对。 大煜太疼了。 太疼了。 江予初终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。 莫辞就那般无力地立在门外,背影萧萧,两眼空空地望着明窗。 闻见泣声的一瞬,他也仿佛失了半条命。 低低呜咽着。 他不知往后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夜,不知还要面对她的多少冷眼相待。 头次听着她尤为惨切的哭声,他几度想要推开门,告诉她愿意放手,愿意给她想要的结果。 可每每那念头在他脑中滚过几遭,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。 只要她在。 朝夕相对,日夜而处。 终有一日,她会重新接受他。 一切都会好起来。 里头哭声犹在。 揪得他心疼。 莫辞逐渐变了面色,呼吸也不受控地转而急促。 他不想叫里头的人见他如今狼狈模样,仓皇踉跄了两步,痛意却愈发放肆,如重锤一下一下直撞他心口。 莫辞捂上心口,撑着红复雕栏徐徐躬下身。 而后紧咬后齿,紧紧抓住手边浮雕,强逼着自己不能嘶叫出声。 “殿下。”匆匆走来的王知牧正想说些什么,却见主子竟瘫在了地下。 莫辞做了个收声的动作,用眼神指了指房门。 王知牧会意。 搀着他走远了些才说去寻郎中。 莫辞却说不用,只问他何事。 “陛下召见。” 瞬间定了他的神。 “愈发了不得,是谁给你的胆子就敢私下调用大理寺和刑部!”莫离那万分震怒的声音劈头盖脸迎来。 “事急从权,没能事先禀报陛下。” “急?急着去围堵一个妇人!” “她是臣弟的王妃,端的是皇室的体面,岂能一时任性肆意妄为,臣弟也是为着…” “那围堵江家也是为着皇室体面?”莫离不耐地打断他。 莫辞轻言:“江家一味包庇纵容王妃放肆,挑衅皇权,不加以压制,不成规矩。” 莫离顿了顿。 阴沉的脸色倒是敛了不少。 “所以,大江谋害逼迫于你都是真?” “王妃既已回府,这等小事,臣弟自会处置,不会叫它闹上朝堂,让皇兄为难。” 莫辞微微躬身:“臣弟骨子里流淌的是莫家的血脉,自当一切以皇兄为重,以大煜江山为重。” 后头的时日,璟王府尤为安静。 江予初没有愤怒宣泄,没有歇斯底里,只整日窝在房里。 送药来,会喝。 他安排调理身子的补药,会吃。 绕是胃口欠安,每日膳食从未缺席,他夹的菜、盛的汤,也尽可能地吃下。 只是不大爱说话,不爱笑,对他也总是淡淡的。 有时候他说些什么,多数不做回应。 他实在追问了,她便只道“随你”、“你高兴就好”,次次回得莫辞结了舌。